一场秋雨一场寒。
沈玉娇很忙，那支钢笔每天写到脱墨，孩子们学习，她凭借原主的记忆力，知道那些繁体字，可写起来还是不顺手，于是每天练字。
脑子知道和手知道，果然不一样。
陆沉洲刚过了几天可以和媳妇聊天的好日子，又被丢在一旁。
“你坐旁边去一点，遮住光了。”沈玉娇十分嫌弃的声音丝毫没有遮掩，他的身高自己不知道吗？往旁边一坐，刚好将她虚化在阴影里。
“娇娇，出门走走？”陆沉洲十分配合坐在她左手边。
她一边翻看作业本，一边削铅笔：“不去。”
陆沉洲接过她手上的铅笔：“这些一定要在今晚批改？”
“嗯。”见他刮好笔芯，拿了过来：“你可以自己去。”
这个年代作业本纸张是粗糙发黄的低质书写纸，书写稍重常有草屑杂质带出，尽管如此，亦是尊贵，会被反复利用，所以沈玉娇用铅笔批改。
陆沉洲沉默了，自从她去了小学，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沉默过后，他将她批好的作业本，一本一本用搪瓷杯装热水隔着旧棉布将卷起的角压平整。
沈玉娇批完作业，看着工整的一叠作业本，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肩颈，窗外，秋雨敲打屋檐的滴答声似乎更清晰了，寒意顺着窗缝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这让她想起五十多年后的现代，那时候遇上下雨，她都会开心很久，不用跑那八百米的日常，有时连室内体育课也不用上。
陆沉洲压好最后一本，将搪瓷杯和微潮的旧棉布放到一旁。他高大的身影靠过来，温热的手掌自然地落在她紧绷的肩颈上，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按压在酸痛的肌肉上，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沈玉娇忍不住轻轻喟叹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些。
“陆沉洲。”她声音带着点疲惫，“以后我尽量在学校批改好，今天是因为让他们写了小作文，得评出优+，明天第一堂在课上朗读呢。”她解释着今晚格外忙碌的原因。
陆沉洲的动作没停，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娇娇，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沈玉娇闭着眼随口答道：“还行吧，比拔草和喂猪好。”这倒是真心话，她其实没有远大的人生目标，有点爱看书的小癖好，出生富足，并非世家，没有严苛的家规，爸妈都是靠自己的奋斗小有成就，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陆沉洲捏着她肩膀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着。
“你觉得可以就行。”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手上的力道似乎更沉稳了些。指腹下的肩胛骨单薄，让他想起她痛经时蜷缩起来的样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唯有他揉捏布料发出的细微窣窣声，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
她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周正阳呢？”
“保密吗？”她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那……我不问了。”
“娇娇。”陆沉洲想起那晚的情形，王政委的猜测他并不全信，更深的首觉是，她与周正阳之间藏着他所不知的秘密，“你和周正阳？”
又绕回来了，沈玉娇暗自懊恼，总是不经意给自己挖坑。她低声道：“等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告诉你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呵？”陆沉洲的双手滑到她双臂两侧，稍一用力，将她提转过来面对自己。他的目光沉沉锁住她，“娇娇，这‘好’的标准，用什么衡量？”
沈玉娇的视线只堪堪落在他领口的纽扣上：“感觉。”
他的手掌随即游移到她腰际，轻轻一带，她便整个人贴进了他怀里。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低沉而清晰：“娇娇，我们生个孩子。”
沈玉娇心尖一颤，手肘下意识撑在他坚实的胸口，上身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语气带着一丝轻颤：“陆沉洲，听人说……生孩子很痛，生不下来……会死，你说，我会不会死？”
陆沉洲的神色骤然凝固，某些深埋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眸色一暗，猛地伸手将她重新按入怀中，紧紧箍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我们不生！别怕……”
第二天中午，学校门口。
沈玉娇刚走出校门，便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她下意识想绕开，那人却几步迎了上来。
“沈同志，你不记得我了？”陆明川脸上带着热切的笑。
沈玉娇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印象，脚步未停。
陆明川有些受挫，连忙补充：“那天树下！提醒你小心的人，是我！”
沈玉娇依旧没想起，脚步反而加快了些。
陆明川望着她背影，暗自感叹仙女果然高冷。他赶紧追上去，提高声音：“二嫂！我是陆沉洲的弟弟，陆明川！”
呃？沈玉娇猛地刹住脚，转过身，看着追到跟前的年轻男人，脸上有些歉意：“陆……明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
“没事没事，不怪你。”陆明川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心头一时百感交集，想起三年前……哎，算了，如今她可是二嫂。他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一沓钱票：“二嫂，拿着！这是我刚领的工资，分你一半；这是我从存折上取出来的一半，给你；这西千块是大姐和姐夫特意让我带给你的；这两千是爸妈的心意；还有这些票，你也收好。”
沈玉娇看着手里瞬间多出的一沓钞票和票证，有些发懵。
陆明川又补充道：“以后每个月，我工资的一半都准时给你！”他看着沈玉娇呆愣愣的样子，赶紧提醒：“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
两人一同穿过空旷的训练场，往家属院走去。
远处，陆沉洲正要去食堂，远远就瞧见自己那个弟弟像个围着花打转的蜜蜂似的，在沈玉娇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脸上还带着傻笑。他脚步一顿，把饭盒递给旁边的战士，示意他去打饭。
陆明川正说得起劲，忽觉后颈一凉，抬眼望去，正撞上他二哥没什么温度的目光，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讪讪地闭了嘴。
进了家门，陆明川好奇地西下打量，目光扫过院子时，指着那棵梧桐树道：“二哥，那条枝干不错，怎么不给二嫂架个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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