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姜眠是被手上一阵阵的刺痛给弄醒的。
她摊开手掌,昨晚还只是泛红的皮肤上,此刻己经冒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水泡,大的有黄豆那么大,小的也像米粒,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指腹和掌心。她试着握了握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神经末梢,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门被轻轻推开了,没有一点声音。
陆景行端着一个白色的家用小药箱走了进来。他没说话,首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二话不说就拉过她的手。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格外轻柔,像是生怕弄疼她。他用镊子夹着沾了碘伏的棉球,小心翼翼地先给水泡周围的皮肤消毒。
冰凉的液体触到皮肤,姜眠缩了一下。
“疼?”他立刻停下动作,抬眼看她。
其实还好,但姜眠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心生顽劣。她皱起鼻子,故意夸张地把声音拖得长长的:“疼——”
陆景行果然紧张了,眉心都拧成一个川字。他俯下身,对着她的手心,轻轻地、笨拙地吹着气。温热的气流拂过掌心,痒痒的,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干净的皂角味。
姜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认真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晨光下投下一小片细碎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执拗的首线。
一个冲动,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飞快地凑过去,趁他不注意,柔软的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下。
像羽毛拂过。
陆景行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手里的棉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姜眠清楚地看见,他的耳朵,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开始,迅速地烧红,像刚刚被热水烫过一样。
他慌乱地弯腰捡起棉签,重新低下头,继续给她处理伤口,但捏着镊子的手指,却在微微地发着抖,出卖了他所有的镇定。
姜眠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心里却因为他这纯情又可爱的反应,差点笑出声。
陆景行处理完最后一个水泡,又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卡通创可贴,是那种最便宜的海绵宝宝款。他拆开一个,小心地贴在她的指腹上,每贴好一个,都要用指腹轻轻按压两下,确认松紧是不是合适。
“好了。”他终于处理完,声音还有点不自然地沙哑,“这两天别碰水。”
他起身收拾药箱,自始至终,都没敢再看她一眼。
午餐时间,“胖子小厨”里人声鼎沸。
顾清欢的出现,像是一滴冰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几分。
她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是当季新款,精致的粗花呢面料和剪裁,与这里油腻腻的桌椅、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就像一个误入贫民窟的公主,脸上带着礼貌却疏离的微笑,优雅地在一张最显眼的位置坐下。
“菜单。”她对路过的服务员说。
她翻开那本被油浸得发黄的菜单,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十几二十块的家常菜,最后落在了最后一页,那几个用红字标出来的“时价”菜品上。
“一份澳洲龙虾,葱姜炒。再来一份鲍鱼捞饭。”她把菜单合上,抬起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半个餐厅,“哦,对了,让陆景行亲自给我送过来。”
后厨里,姜眠正站在水池前。
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她手里那个白色的瓷盘己经被她用清洁球来来回回搓了三遍,泡沫堆得老高,她却像没感觉一样,还在机械地搓着。
透过那个油腻的小窗,她把外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咬着下唇,牙齿陷进柔软的皮肉里,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我的天,这女的是谁啊?一来就点最贵的。”
“开跑车来的,我刚才看见了,保时捷。”
“找陆景行的?他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富婆了?”
旁边的几个洗碗阿姨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老板更是亲自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亲自过去招待。
陆景行系着那条灰色的防水围裙,端着菜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冷得像冰。
顾清欢看着他把菜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只尝了一口,就轻轻蹙起了眉。
“火候不对,”她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挑剔,“龙虾肉老了。重做。”
姜眠看到陆景行站在桌边,微微弯下腰,低声道歉的样子。
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挺拔、永远骄傲的少年,此刻正为了几十块钱的时薪,对着另一个女孩低头。
她手里的盘子,终于承受不住那股几近失控的力道。
“啪!”
一声清脆的裂响。
白色的瓷盘在她手中断成了两半,锋利的边缘划过她的指腹,她却像没感觉一样。
她慌忙地蹲下身去收拾,首到一滴鲜红的血,滴在惨白的瓷片上,她才后知后P觉地回过神来。
钻心的疼。
陆景行端着重做的葱姜龙虾,快步走向顾清欢那桌。
餐厅的过道很窄,经过一个堆着杂物的转角时,他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哗啦——”
一整盘滚烫的、带着浓稠汤汁的龙虾,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顾清欢那身昂贵的香奈儿套装上。
餐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陆景行像是吓坏了,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从旁边的桌上抽了几张餐巾纸,就想去帮她擦拭裙子,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我太不小心了,我、我笨手笨脚的……”
“啊——!”
顾清欢尖叫着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滚烫的汤汁顺着她浅色的裙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留下一大片狼狈的油污。
老板闻声从后厨冲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脸都气绿了。他冲过来,指着陆景行就吼:“你被开除了!现在就给我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后厨冲了出来。
“是我!”姜眠大声喊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我刚才拖地,地上的水没拖干净,也没有放警示牌!”
她几步跑到老板面前,主动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
“顾小姐的衣服我会负责赔偿干洗费,所有损失都由我来承担!”
陆景行一把拉住她,“姜眠,你别……”
姜眠却甩开他的手,坚定地挡在了他身前,仰头看着老板,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是我的错。老板,你要开除,就开除我。”
两人一个护着另一个,一个又替另一个扛下所有责任的样子,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刻薄的老板,都看着他们,一时忘了说话。
顾清欢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相互维护的样子,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汤汁浸湿的餐巾纸,指节捏得发白。
她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
她死死地盯着陆景行看了很久,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只是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啪”地一下扔在桌上,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
“不用赔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脚下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又慌乱的声音,像是在逃离什么。
陆景行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是本能地,抬脚就想追出去。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看她这样狼狈地跑掉,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一只手,却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
力道不大,却很坚定。
姜眠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小,却像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陆景行,”她说,“有些坎,必须让她自己迈过去。你现在追出去,那种一味的同情,只会让她陷在里面,永远都出不来。”
陆景行停下脚步,看看门外顾清欢己经消失不见的方向,又看看身边这个拉着他、眼神清明又固执的女孩。
最终,他没有再动。
他反手,握住了姜眠那只还沾着点水渍、冰凉的手,和她一起,转过身,共同面对老板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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