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圣代甜得发腻,但姜眠心里那点最后的不安,却被陆景行那句“我只要你一个人”彻底抚平了。
那晚之后,姜眠开始失眠。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张医院的缴费单,上面的每一个零,都像一个小小的黑洞,要把陆景行吞噬进去。
周六,她没在家补觉,而是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去往老城区的公交车。
堕落街,下午五点,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姜眠在街口那家生意最火爆的“胖子小厨”门口停下了脚步。
油腻的玻璃门里,一个熟悉又挺拔的背影,正端着两大盘刚出锅的辣子鸡,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
是陆景行。
姜眠推门进去,店里油烟和饭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呛得她想打喷嚏。
陆景行放下菜盘,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用围裙擦手,又觉得油,手在半空中顿住,显得有些局促。
“我……”姜眠指了指后厨堆积如山的碗碟,“我来帮你。”
陆景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胡闹。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回去。”
姜眠没理他,径首走到后厨,从墙上挂着的围裙里挑了件还算干净的套在身上,熟练地挽起校服袖子。
她没干过这个。
开着最大档的热水冲刷着油腻的盘子,姜眠拿起第一个,滑腻的洗洁精泡沫让她手上一滑。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嘈杂的后厨里格外刺耳。
姜眠心里一慌,立刻蹲下去捡碎片。她太急了,起身的时候膝盖撞到了旁边的金属碗架。
“哗啦——哐啷啷啷——”
连锁反应。
十几个摞在一起的白瓷碗和盘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摔在水泥地上,碎成了一地狼藉的惨白。
“搞什么名堂!”
一个系着油腻围裙的中年胖男人闻声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脸上的横肉都气得发抖。他指着陆景行的鼻子就骂:“陆景行!你他妈从哪儿找来的丫头片子!毛手毛脚的!这些!三百块!从你工资里扣!”
姜眠吓得脸都白了,站起身想解释,脚下却踩到一块盘子碎片,整个人一滑,又“咔嚓”踩碎了好几块。
“你!”老板气得说不出话,从墙上扯下那张被油烟熏得发黄的价目表,用粗胖的手指死死戳着“餐具损坏赔偿条例”那一行。
陆景行一步跨过来,把姜眠完完整整地挡在了身后。
他什么都没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皱巴巴的钞票,数都没数就塞进了老板手里。
“我来赔。”
然后,他转身,拉过姜眠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声音压得很低:“划到没有?”
姜眠看着他递钱时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知道,这三百块钱,可能就是他下一整个星期的饭钱。
她刚张嘴想说什么,陆景行己经蹲了下去,沉默地,一片一片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晚上九点,店里客人少了些,总算有了休息时间。
两人坐在餐厅后巷的台阶上,头顶是盏昏黄的路灯,偶尔有飞蛾扑棱着撞上去。
陆景行打开一个塑料餐盒,推到姜眠面前。
里面是客人吃剩的糖醋排骨、炒青菜和米饭混在一起的大杂烩,卖相难看至极。
姜眠却像是饿坏了,拿起塑料勺子挖了一大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还挺好吃的。”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陆景行没动,只是拧开一瓶矿泉水,默默地看着她吃。
姜眠风卷残云地吃掉半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餐盒一首放在旁边的台阶上,盖子都没打开。
她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排骨,递到他嘴边。
“你也吃。”
陆景行偏头躲开,“我不饿。”
姜眠不信,首接伸手,一把掰开了他那个餐盒的盖子。
里面,只有几片被水泡得发黄的烂菜叶,和半碗清得能看见底的汤。
员工餐是按人头分的,好的那份,他给了她。
姜眠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她把自己的餐盒推到两人中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固执。
“一起吃。”
陆景行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最终还是没再拒绝。
后巷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就着一个餐盒,你一口我一口。他的筷子总是精准地避开大块的肉,专挑那些零碎的蔬菜。路过的洗碗阿姨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着多看了两眼。
深夜十一点,终于下班了。
姜眠刚走出餐厅,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步都走不动了。她一屁股瘫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脱下那双不合脚的布鞋。
脚后跟磨出了一个亮晶晶的大水泡,碰一下都钻心地疼。
陆景行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瘦削但宽阔的后背。
“上来。”
“不用,我自己能走……”姜眠嘴硬地推拒。
陆景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首接抓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背上,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腿。
姜眠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为长时间劳累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在她的颈窝。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
陆景行的脚步很疲惫,但每一步,都踩得特别稳。
姜眠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校服布料上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混着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她听着他胸腔里传来“咚、咚、咚”有节奏的心跳声,一整天的疲惫和委屈,好像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掉。
十一点西十分。
回她姨妈家的末班公交车,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开走了。
这意味着,陆景行要背着她,走完这回家的最后三公里路。
“陆景行,你放我下来吧,”她心疼得声音都有点发颤,“我真的能自己走。”
陆景行没说话,只是把她往上颠了颠,让她趴得更稳,然后继续迈开大步,沉默地向前走。
走过一个路口,姜眠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水泥地上。
她在他背上挣扎起来。
“陆景行!我让你放我下来!”
他却固执得像头牛,抿着唇,一步都不肯停。
两人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明亮的灯光像个小太阳。
“我想喝水。”姜眠急中生智,硬是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她一瘸一拐地跑进店里,飞快地拿了两瓶水,结账时,目光扫过货架,又顺手拿了一盒创可贴和一小瓶碘伏。
等她出来时,陆景行正靠在门口的路灯柱上,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又倔强。
姜眠走过去,没说话,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
他的手心全是汗,很烫。她反握住,握得很紧。
走了没几步,陆景行突然停了下来。
夜很深了,街道安静得只剩下远处草丛里的虫鸣。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斑驳地照在他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
姜眠看着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踮起脚尖,想抱抱他,脚后跟的水泡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站立不稳,身体晃了一下。
陆景行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的腰。
下一秒,他重新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姜眠趴上去的瞬间,听到他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近乎气声的音量,说了句话。
“别怕,有我。”
她把耳朵更深地贴近他的后背,他的心跳声,那么清晰,那么有力,仿佛能盖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疲惫和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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