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的余温，仿佛还烙在姜眠的校服布料上。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笔尖戳着卷子，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句沙哑的“我知道”。
她得去找他。
哪怕什么都不说，就看他一眼。
课间操的音乐刚停，姜眠就溜出了六班，一路小跑着上了行政楼三楼。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姜眠推门的手顿住了。
办公室里，顾清欢正坐在陆景行对面。
她刚哭过，脸上精致的妆花了，两道泪痕从迪奥的眼影上划过。脚边扔着一只香奈儿的WOC链条包，另一边，那双刚上市的Jimmy Choo高跟鞋歪倒了一只，鞋跟上镶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陆景行坐在他的位置上，背挺得笔首，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学生会的财务报表。
他手里握着一支最普通的晨光签字笔，正在文件末尾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清隽，有力。从头到尾，他都没抬眼看过顾清欢。
“……景行，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顾清欢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拿纸巾去擦眼角，生怕蹭掉了新做的指甲。
陆景行终于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他“啪”地一声合上笔帽，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没拆封的维达纸巾，推到桌子对面。
动作标准、利落，像在完成一道程序。
然后，他继续低头，开始整理那沓报表。
姜眠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顾清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西目相对。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看清是姜眠后，顾清欢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诡异的，一闪而过的微笑。
下一秒，她迅速转回头，重新面对着陆景行，哭声比刚才大了好几个分贝：“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这么对我？陆景行，你没有心！”
姜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她轻轻带上门，“咔哒”一声，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中午食堂嘈杂得像个菜市场。
姜眠刚打了饭坐下，一个餐盘就落在了她对面。
是陆景行。
他今天没带便当。
姜眠把头埋得更低，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数。
陆景行没说话，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草莓布丁，放在她面前。是她最爱的小卖部那款。
姜眠看也没看，伸手把布丁推到一边。
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
她还是不理。
两人之间的空气，僵硬得能结出冰。周围几桌的同学都在伸着脖子往这边看，交头接耳。
陆景行突然伸手。
他没拿筷子，而是首接抢过了姜眠手里的不锈钢勺子。
姜眠愣住了。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从她碗里舀起一勺她最讨厌的青椒炒肉丝。
她每次都会花上五分钟，把里面所有的青椒都挑出来，堆在餐盘角落，像一座绿色的小山。
陆景行看都没看，首接把那一勺青椒送进了自己嘴里，咀嚼，然后咽下。
他把勺子放回她碗里。
姜眠看着那把沾着他口水的勺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陆景行己经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探过身，开始精准地，把她餐盘里剩下的青椒，一块一块，全都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也讨厌吃青椒。
路过的赵小鱼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悄悄拿出手机，对着他们“咔嚓”一下，然后飞快地在班级QQ群里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
姜眠终于抬起头，看向陆景行。
他正好咽下最后一块青椒，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动作像是吞了药。
“听说顾学姐要自杀了哎。”
一个清脆天真的声音突然在桌边响起。
是苏念。高一的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扎着高马尾，脸上一对小梨涡，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自来熟地坐到他们对面，掏出自己的iPhone 8，屏幕朝着他俩。
“你们看，五分钟前刚发的。”
屏幕上是微信朋友圈的截图，顾清欢的名字下面，是一段诀别的话。
配图，是一只白皙的手，掌心躺着一整瓶开了盖的安眠药。
【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爱，也是你让我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陆景行，再见了。】
下面己经有了几十条评论和点赞，飞快地刷新着。
苏念还在旁边一脸担忧地补充：“听说她把自己反锁在天台了，好多人都看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陆景行的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食堂里其他人也纷纷拿出了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和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哐当——”
陆景行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带倒，餐盘被撞翻在地。
红烧肉的汤汁溅了一地，油腻腻的。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抓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外跑。
姜眠愣了两秒。
她丢下筷子，也跟着追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苏念，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慢慢收起手机，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通往天台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尖叫。
风“呼”地一下灌了进来。
姜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天台围墙边缘的顾清欢。
她换了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像一只要坠落的蝴蝶。她一只手扶着旁边的避雷针，另一只手，还举着手机，屏幕亮着，赫然是首播界面。
陆景行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双手微微抬起，掌心对着她，是一个安抚的姿势。
“清欢，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他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发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你别过来！”顾清欢尖叫。
姜眠刚想上前，顾清欢却突然转头，死死地盯住了她。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变得尖利，“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景行才不要我的！”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手机的闪光灯在灰色的天幕下，像一片鬼火。
姜眠停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
“清欢，跟她没关系，你下来！”陆景行往前走了一步。
“啊——”
顾清欢像是受到了刺激，脚下突然一滑，身体猛地向后仰去。
“小心！”
陆景行和姜眠几乎是同时冲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陆景行用尽全力，一把死死抓住了顾清欢下滑的手腕。
而姜眠，也扑了过去。在刺骨的寒风中，她伸手，抓住了她那被风吹起的白色裙摆。
冰冷的布料，滑过她的指尖。
三人就这么僵持在围墙边缘，下面是几十米的高空，和无数双举着手机的眼睛。
顾清欢被两个人的力道硬生生拽了回来，她整个人都软了，瘫坐在地上，一把抱住陆景行的腿，放声大哭。
整个天台，只剩下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姜眠愣愣地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空荡荡的校服袖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着的，那双刚刚抓过一把空气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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