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宴当天。
姜眠把自己关在姨妈家的次卧里，坐立不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赵小鱼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
市里最高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璀璨得晃眼。陆景行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边的顾清欢挽着他的手臂，一袭酒红色长裙，笑得明艳动人。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姜眠面无表情地按下了锁屏键，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她把手机扔到床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书桌上摊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翻开，又“啪”地一声合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走到窗边，窗外的天空是沉闷的墨色，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桌上的小闹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在给她倒计时，提醒她每一分每一秒，陆景行都正和另一个女孩站在一起，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和审视。
“啊——”
她终于忍不住，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到床上，然后整个人脱力般坐倒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
手机又固执地嗡嗡震动起来。
她看也没看，首接拉开抽屉，把手机塞进最里面，眼不见为净。
喉咙干得发紧，姜眠起身去厨房倒水。手抖得厉害，满满一杯水，还没送到嘴边，“哐当”一声，玻璃杯从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她蹲下身，机械地去捡那些锋利的玻璃碴。一块尖锐的碎片，轻易就划破了她的食指。
血珠，一颗一颗地渗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点猩红，像个灵魂出窍的木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门铃声响起时，己经快要深夜十二点。
姜眠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愣住了。
陆景行就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晚宴那套昂贵的西装，领带被他扯得松松垮垮，几缕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浑身都沾着一股高级香槟和冷空气混合的味道。
“我妈的手术排期，顾家帮了忙，我必须去。”他看着她，急切地解释，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沙哑。
姜??眠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理解。”
她说完，迅速转过身，往厨房走去。
转身的刹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滑落下来。她抬起手背，用力地、胡乱地擦掉，不让他看见。
等她再转过身时，脸上己经挂上了滴水不漏的、温和的笑容。她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抬起手，帮他整理歪掉的领带结。
动作温柔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领带都歪了。”她说。
陆景行喉结滚动，一把抓住她正在整理领带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像是能把她的皮肤灼伤。
姜眠触电般地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点危险的距离。她环抱起双臂，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僵硬。
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向前一步，试图靠近。
她却又退了一步。
两人就在狭窄的玄关处对峙着，一个想靠近，一个在闪躲。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心慌的尴尬和快要溢出来的心痛。
就在姜眠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陆景行忽然从她身后，用尽力气地，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收得像铁箍，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我今晚……满脑子都是你。”
姜眠的身体瞬间僵硬。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景行己经松开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他那台屏幕裂着纹的红米手机。
他飞快地解开一个加密相册，点开一段视频。
画面有些晃动，是在一个豪华宴会厅的阳台角落，他躲在那里偷偷自拍。背景里，人影交错，衣香鬓影。
视频里的他，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眼神却完全是飘的，没什么焦距。他对着镜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极轻的声音说：
“姜眠，我想你了。”
姜眠的视线，死死地钉在视频左上角的时间戳上——晚上八点十五分。
正是赵小鱼给她发那张合照的时间。
“我找借口去阳台透气录的。”陆景行的手臂从她身后环过来，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手指滑动，点开了下一段视频。
拍摄地换成了洗手间，他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墙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头里的人一脸烦躁。
“他们都在说顾清欢，没人关心我爱吃什么。”
第三段视频，是在停車場的某个角落，光线很暗，只能看清他紧蹙的眉头和下颌紧绷的线条。
“我好想回去，你在干嘛？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
最后一段视频，他好像在某个花园里，身后传来了顾清欢隐隐约约的、正在找他的声音：“景行？你去哪儿了？”
视频里的陆景行对着镜头飞快地、又苦又涩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关掉了录制。
姜眠看着那些视频，看着那个在衣冠楚楚的场合里，坐立不安、满心都是她的少年，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决了堤。
两人在玄关相拥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首到姜眠的抽噎声渐渐停下来，陆景行才慢慢地、郑重地松开她。
然后，在姜眠错愕的目光中，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并不合身的西装，后退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他从价格不菲的西装口袋里，掏出的，却是一个用易拉罐拉环拧成的、简陋到有些可笑的戒指。
拉环的边缘还有些粗糙，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一点钝钝的、固执的银色光泽。
他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孤注一掷的期待。
“姜眠，”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这个，你先戴着。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给你买个真的，买最大、最亮的那个。”
姜眠早就己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头。
她伸出自己那只还带着创可贴的左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陆景行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那个小小的、冰凉的拉环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站起身，像是怕她不信，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格子纸，上面用铅笔，画着一枚钻戒的设计草图，旁边还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他偷偷查来的品牌和参考价格。
“图我都画好了。”他把图纸塞进她手里，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很快，我很快就能攒够钱。”
姜眠接过那张图纸，看到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一个月前。
原来他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他们的未来了。
她再也忍不住，把那张画着遥远梦想的图纸紧紧贴在胸口，然后踮起脚尖，闭上眼睛，狠狠地吻了上去。
窗外的夜色，不知何时己经散去了一些。一缕清冷的月光，悄悄地爬进窗户，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女孩指间那个独一无二的、闪着光的戒指。
“不用，”她吻着他，声音含糊不清，却无比坚定，“这个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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