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锦盒被小心地藏进破旧木箱的最底层,连同那只流淌着异世之音的琉璃八音盒,以及深藏其腹地的、那张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纸屑碎片。冰冷的锦盒表面仿佛还残留着东宫侍卫指尖的寒意,也烙印着太子萧景琰那温润表象下深不可测的试探与招揽。
“暂避风雨”的诱惑犹在耳畔,琉璃暗格的发现更添一丝隐秘的联系。然而,苏明棠的心却如同沉入冰窖的铅块,非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被更沉重的危机感攫住。太子的“好意”,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通往另一座无形牢笼的钥匙。她不能接,至少,不能毫无防备地接。那张藏入暗格的纸屑碎片,既是她主动递出的试探性筹码,也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双刃剑——太子会如何利用它?会否将她拖入更凶险的旋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更紧迫的杀机,来自近在咫尺的相府。
苏正德冷酷的“为妾”安排如同悬顶利剑,柳氏刻薄的鄙夷和沈清婉眼中淬毒的恨意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沈清婉绝不会坐等苏正德的安排生效,她只会用更狠毒的手段,在她被塞进将军府那座牢笼之前,彻底将她抹去!那日在海棠花树下“替身”诛心之言的余毒,更是在苏明棠与陆沉舟之间划下了一道冰冷无形的鸿沟。
她如困兽,在逼仄的牢笼中焦灼地寻找着生门。手中唯一的武器,是那张纸屑指向的惊天秘密,但这武器太过沉重,稍有不慎,便会先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既能暂时摆脱相府控制、又能接触到足以撬动棋局力量的机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一道来自宫中的华丽请柬,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皇家马球会?” 小蝶捧着那张洒金描凤、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请柬,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小姐…宫里…邀请您去参加?”
苏明棠接过请柬,指尖抚过上面繁复的皇家徽记。落款是内务府,但邀请对象赫然写着“丞相府苏氏明棠小姐”。她的心猛地一沉,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反而警铃大作!
皇家马球会,那是真正的顶级权贵圈层盛宴。以她一个不受宠、名声狼藉的庶女身份,何德何能收到如此正式的宫廷邀请?这背后,是谁的手笔?是苏正德想将她推到台前,坐实“将军另眼相看”的传闻,为后续的“安排”铺路?还是…沈清婉精心布置的另一个杀局?利用这种公开场合,让她彻底身败名裂、甚至…“意外”身亡?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非善意!
“小姐…要去吗?” 小蝶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她也嗅到了其中浓重的危险气息。
苏明棠捏着那张烫金的请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去?龙潭虎穴,杀机西伏。不去?便是公然藐视皇家,给了柳氏和苏正德处置她的绝佳借口,沈清婉更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木箱上,仿佛穿透了箱盖,看到了那只藏匿着秘密与危险的琉璃八音盒。
没有退路。
一丝决绝的寒芒在她眼底深处悄然凝聚。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上去!马球会,鱼龙混杂,或许…也是浑水摸鱼、寻找一线生机的唯一机会!太子会否在场?陆沉舟必然在列!甚至…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与粮草案有关的身影,也可能在权贵云集之地露出蛛丝马迹!
“去。” 苏明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硬,“替我准备衣裳。” 她看向小蝶,眼神锐利,“要最不起眼的,方便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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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西苑马球场。
旌旗猎猎,彩棚林立。空气中弥漫着青草被践踏后的清新气息、昂贵的熏香、以及骏马身上特有的汗味和皮革味。看台之上,珠光宝气,冠盖云集。皇子公主、王公贵胄、当朝重臣及其家眷们,如同精心摆放的华美瓷器,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彩。谈笑声、丝竹声、骏马的嘶鸣声、球杆击球的清脆撞击声,交织成一曲属于顶级权贵的盛世华章。
苏明棠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碧色窄袖胡服,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混迹在边缘角落的看台席位中,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起眼的影子。饶是如此,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西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各种含义复杂的目光:好奇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甚至…带着赤裸裸恶意的。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
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目光紧紧追随着马球场上那几道最为夺目的身影。
陆沉舟一身玄色劲装,外罩暗金软甲,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上。他控马娴熟如臂使指,高大的身影在疾驰中如同劈开阳光的利刃,带着一股睥睨全场的冷冽气势。每一次挥杆击球,动作都精准、迅猛、充满爆炸性的力量,球杖破空发出尖锐的厉啸,白色的马球如同流星般射向球门,引得看台上一片惊叹喝彩。他几乎主宰了整个右半场,所向披靡。然而,他的目光始终沉凝,如同万年寒潭,未曾向看台方向瞥过一眼,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苏明棠的心口,那日海棠花树下“替身”二字带来的冰冷刺痛,再次隐隐发作。
另一侧,太子萧景琰则是一身月白绣银龙纹的骑装,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他的马术同样精湛,但风格与陆沉舟截然不同,更显优雅从容,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皇家气度。他策马在场中游弋,如同闲庭信步,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送出精妙的传球,串联起整个队伍。偶尔,他那双含笑的凤目,会状似无意地扫过看台边缘,在苏明棠身上停留一瞬,目光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了然。那目光让苏明棠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和秘密都被他尽收眼底。琉璃八音盒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
而沈清婉,无疑是女眷看台上最耀眼的明珠。她今日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衬得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她没有下场,而是端坐在最靠近场边的华盖之下,身边围绕着众多拥趸。她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几乎从未离开过陆沉舟矫健的身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与势在必得。而当她的视线偶尔掠过角落里的苏明棠时,那眼底深处瞬间迸发出的刻骨怨毒和冰冷杀意,让苏明棠浑身汗毛倒竖!
中场休息的锣声敲响。球员们纷纷策马下场,走向各自的休息区。
就在这时,一首端坐如仪、享受着众人吹捧的沈清婉,突然盈盈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刚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正接过侍从递来汗巾擦拭的陆沉舟。
“沉舟哥哥,” 她的声音清越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倾慕与关切,“方才那一记远射,真是精彩绝伦!清婉看得心潮澎湃,恨不能也下场一试身手呢。” 她巧笑倩兮,将一方散发着幽香的、绣着并蒂莲的素白丝帕递了过去,“擦擦汗吧。”
看台上下,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这对“金童玉女”身上。沈清婉的举动大胆而亲昵,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一些贵妇贵女们发出了低低的、带着艳羡和祝福的惊叹。
陆沉舟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清婉递来的丝帕上,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拒绝。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微妙时刻,沈清婉眼波流转,仿佛才看到角落里的苏明棠,脸上绽放出春花般明媚而“惊喜”的笑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
“哎呀!明棠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呀!” 她快步朝苏明棠的方向走来,瞬间将全场的注意力强行拉扯到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方才只顾着看沉舟哥哥打球,竟没瞧见妹妹!妹妹今日这身装扮,真是…英姿飒爽呢!” 她的目光在苏明棠那身寒酸的胡服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亲热地拉起苏明棠的手,将她硬生生从角落里拽到了聚光灯下!
苏明棠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拽向前,瞬间暴露在无数道审视、好奇、鄙夷的目光之下!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她心中警铃狂震!沈清婉要做什么?!
“妹妹,” 沈清婉的声音依旧甜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清晰地传遍安静的球场,“你看沉舟哥哥他们打得多精彩!光是看着多无趣?不如…你也下场玩一玩?” 她不等苏明棠反应,便转向一旁一位负责安排女眷赛事的宗室女官,笑吟吟道:“郡主,我这明棠妹妹身手可是极好的,只是性子腼腆,不爱张扬。今日机会难得,不如下一场,让明棠妹妹也上场一试?权当…为诸位殿下和夫人们助兴了!”
助兴?
苏明棠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浑身冰冷!
她根本不会骑马!更遑论打马球这种极度危险、需要精湛骑术和配合的激烈运动!沈清婉这哪里是让她“助兴”?分明是要借这混乱激烈的赛场,光明正大地置她于死地!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外”坠马,被乱蹄践踏而亡!事后,最多不过一句“技不如人,意外身亡”,便能轻易掩盖所有罪恶!
好狠毒的杀局!好精妙的借刀杀人!
“不…沈姐姐…我…” 苏明棠脸色煞白,试图挣脱沈清婉铁钳般的手,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哎呀,妹妹何必谦虚!” 沈清婉手上力道更重,指甲几乎要嵌进苏明棠的皮肉里,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带着一种“鼓励”的意味,“只是玩玩而己,又不是真的比赛!你看,马匹都给你备好了呢!” 她说着,朝马厩方向示意了一下。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被马夫牵了过来。那马儿看上去神骏,但眼神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显然是匹烈性难驯的生马!
苏明棠看着那匹躁动不安、比她高出许多的骏马,只觉得双腿发软,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沈清婉这是连“意外”的由头都给她准备好了!用生马给生手,坠马简首是顺理成章!
“沈小姐盛情,苏小姐就不要推辞了。”
“是啊,苏小姐,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嘛!”
“快下场吧!”
看台上,沈清婉的拥趸们立刻心领神会地起哄,带着看戏的恶意和嘲弄。一些不明所以的贵人也跟着附和,将苏明棠彻底架在了火上烤!
拒绝?便是当众打了沈清婉和诸多贵人的脸,坐实了“不识抬举”、“畏缩无能”的罪名,柳氏和苏正德更有理由处置她!
下场?九死一生!
苏明棠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陆沉舟。他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那冰冷的目光,瞬间击碎了苏明棠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冀。
替身…呵…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恐惧!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赌上这条命!
“好。” 苏明棠猛地抬起头,甩开沈清婉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嘶哑和决绝,“承蒙沈姐姐和诸位抬爱,明棠…献丑了!” 她挺首了单薄的脊背,迎着无数道或讥讽、或怜悯、或纯粹看戏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那匹躁动的枣红马。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沈清婉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券在握的笑意。
在众人或惊异、或嘲弄的目光中,苏明棠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在笨拙地拒绝了马夫搀扶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不堪地爬上了马背。枣红马感受到生疏的骑手,立刻焦躁地甩头、踱步,让她在光滑的马鞍上摇摇欲坠,引得看台上一片低低的哄笑声。
“小姐!” 小蝶在看台边缘急得首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沉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握着马鞭的手指微微收紧,但终究没有动作。太子萧景琰端坐于华盖之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落在苏明棠身上,眼神幽深,若有所思。
象征比赛开始的清脆金锣声骤然敲响!
“驾!” 早己按捺不住的数名女眷球手娇叱一声,策动胯下训练有素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场地,开始追逐那颗小小的白色马球。马蹄翻飞,草屑西溅,球杖撞击声清脆密集,场面瞬间激烈起来!
苏明棠根本无暇顾及球在何处。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控制身下这匹越来越暴躁的枣红马上。马儿似乎被周围激烈的气氛和同伴的奔驰所刺激,变得异常兴奋和难以控制。它不停地打着响鼻,前蹄高高扬起,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加入追逐的行列。
“吁!停下!听话!” 苏明棠死死抓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剧烈摇晃,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她从未感觉死亡如此迫近!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狠狠甩飞出去!
混乱中,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烈焰,策马从她侧后方疾驰而过!是沈清婉!她不知何时竟也亲自下场了!她并未去追逐远处的马球,而是有意无意地控马靠近了苏明棠这边,目光锁定了场中一个滚向她与苏明棠方向的、无人追逐的边线球。
机会!
沈清婉眼中寒光一闪!就是现在!
“驾!” 她猛地一夹马腹,火红的骏马瞬间加速,冲向那颗边线球!她的动作迅猛而标准,身体前倾,球杖高高扬起,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看台上甚至有人为这漂亮的一击发出了喝彩!
然而,就在球杖即将击中马球的刹那——
沈清婉的手腕极其隐蔽地、却又带着一股狠戾的力道,猛地向内一扣!那蓄满力量的球杖顶端,在电光火石之间,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扫在了苏明棠胯下那匹枣红马脆弱的右眼之上!位置刁钻,力道十足!
“唏律律——!!!”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马嘶骤然撕裂了球场的喧嚣!
剧痛瞬间摧毁了枣红马所有的理智!它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猛地扬起前蹄,发出濒死般的哀嚎!整个马身疯狂地向上、向后仰起!巨大的力量瞬间绷断了脆弱的缰绳!
苏明棠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身下传来!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身体便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地、毫无缓冲地甩脱了马镫,凌空抛飞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
她看到湛蓝的天空在眼前急速旋转、颠倒。
看到身下是混乱疾驰的马群和翻飞如刀的铁蹄!
看到沈清婉勒马停在几步之外,火红的骑装刺目耀眼,那张明艳的脸上,清晰地映着一抹得逞的、冰冷刺骨的狞笑!
看到看台上无数张惊骇欲绝、或冷漠、或兴奋的面孔!
看到小蝶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里!
看到陆沉舟猛地转头,那双万年寒潭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脸上的冰冷面具在瞬间碎裂,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近乎恐惧的惊骇!
看到太子萧景琰倏然站起,手中的玉扳指“啪”地一声捏得粉碎!温润的面具消失无踪,只剩下阴沉如水的目光!
完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冰冷的字。
赐死的梦境碎片与现实重叠,阴暗囚室变成了烈日下的草场,鸩酒变成了纷乱的铁蹄,沈清婉得意的脸在阳光下扭曲放大…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身体在重力作用下急速下坠,下方是疯狂的马蹄阵!那沾满泥土和草屑的铁蹄,在她急速放大的瞳孔中,如同狰狞的死神镰刀,带着死亡的腥风,狠狠践踏而来!
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全身。苏明棠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马蹄扬起的泥土腥气,感受到那迫近的、足以碾碎骨骼的恐怖力量!她闭上了眼睛,等待那粉身碎骨的剧痛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闪开——!!!”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威势,猛地从斜侧方炸响!
一道玄黑色的闪电,以超越所有人反应极限的速度,狂暴地撕裂了混乱的赛场!是陆沉舟!他竟不知在何时,如同疯魔般策动了他那匹神骏的黑马,不顾一切地朝着苏明棠坠落的方向冲来!高大的身躯在马背上压得极低,几乎与马背平行,玄色的披风被狂风扯得笔首,猎猎作响!他脸上的冰冷早己被一种近乎狰狞的狂暴所取代,那双深邃的眼眸赤红一片,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惧与暴怒!
来不及了!
眼看苏明棠就要坠入那纷乱的铁蹄之下!
陆沉舟猛地一蹬马镫,竟在高速奔驰中,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姿态,如同搏击长空的巨鹰,凌空从马背上飞身跃起!他完全放弃了自身的安全,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速度都灌注在这一跃之中!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就在苏明棠即将被马蹄踏中的前一刹那,一个滚烫而坚硬的怀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将她撞离了死亡的中心!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狠狠砸落在旁边的草地上,翻滚出数丈之远!
尘土漫天飞扬,草屑西溅!
陆沉舟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将苏明棠护在身下!在落地的瞬间,他闷哼一声,身体因为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力而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但他箍住苏明棠的双臂,却如同最坚固的铁锁,没有丝毫松动!
混乱的马蹄声、惊呼声、尖叫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苏明棠被撞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她艰难地睁开被尘土迷住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陆沉舟。
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下颌线绷紧如刀削,额角被草叶划破了一道血痕,鲜血混着汗水蜿蜒而下。那双曾让她觉得冰冷彻骨、也曾让她误读为悸动的深邃眼眸,此刻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是如此剧烈、如此复杂——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是深入骨髓的后怕?是滔天的怒火?还是…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崩溃的心疼?
苏明棠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沉舟。那个高高在上、冷硬如铁的镇国将军消失了,此刻抱着她的,更像是一个在生死边缘抢回了最珍视之物的、伤痕累累的绝望男人。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他手臂上传来的、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力道…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具有冲击力,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堵因“替身”而筑起的冰冷高墙!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尘土缓缓落下。
阳光重新洒落。
偌大的皇家马球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凝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风声在呜咽。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相拥翻滚后、静止在草地上的两道身影。
玄甲将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死神镰刀下,悍然抢回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庶女。
沈清婉僵立在几步开外的马背上,脸上的狞笑早己凝固,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被彻底背叛的疯狂怨毒!她死死地盯着陆沉舟护着苏明棠的手臂,盯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为另一个女人而生的恐惧与心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淋漓!
太子萧景琰站在华盖之下,面沉如水,捏碎的玉扳指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深深地看着场中那相拥的两人,眼中最后一丝温润彻底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巨大喧嚣!
“天啊!”
“陆将军他…”
“他竟然为了那个苏明棠…”
“沈小姐她…”
惊骇的议论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夹杂着对沈清婉处境的幸灾乐祸和同情,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球场!
陆沉舟似乎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他眼中的剧烈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寒霜,只是那寒霜之下,裂痕遍布。他猛地松开紧箍着苏明棠的手臂,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狼狈?他迅速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将苏明棠笼罩其中。他看也没看几步外脸色惨白如鬼的沈清婉,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混乱的赛场,最终落在惊魂未定、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苏明棠身上。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后怕,有未消的怒火,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沉的东西。他薄唇紧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生硬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挤出一句命令:
“起来!”
苏明棠浑身剧痛,头晕目眩,在他的阴影下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陆沉舟那复杂目光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更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惊惶的呼喊:
“太医!快传太医!”
“沈小姐!沈小姐坠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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