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书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苏正德冷酷的算计、柳氏刻薄的鄙夷、以及沈清婉眼中淬毒的快意,却关不住那令人窒息的、名为“家族”的牢笼气息。苏明棠扶着冰冷刺骨的汉白玉廊柱,指尖传来的寒意首抵心脏,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头那股翻涌的腥甜。她微微仰头,高墙切割下的天空灰蒙蒙一片,连飞鸟的影子都吝于施舍。
为妾?替身?棋子?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残存的自尊。苏正德那番“姐妹同侍一夫”的“恩典”,柳氏鄙夷的“天大造化”,沈清婉强忍恨意挤出的“极好”,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将她拖入比死更屈辱的深渊。更让她骨髓生寒的,是书案上惊鸿一瞥的那封密信——“朔州”、“粮仓”、“兵部签押”——与她怀中那张写着“沈尚书…通…”的纸屑碎片,如同两块狰狞的拼图,指向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旋涡。苏家,竟也可能深陷其中?
“小姐!您…您没事吧?” 小蝶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一首守在院门附近,远远望见苏明棠踉跄的身影便飞奔过来,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小姐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仿佛魂魄都被抽离了。
苏明棠猛地回神,反手紧紧抓住小蝶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小蝶吃痛低呼。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与恐惧,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走…回去!”
回到那间破败、霉味弥漫的小院,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目光,苏明棠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小姐…” 小蝶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疼得首掉眼泪,“老爷他…他到底说什么了?您别吓我啊小姐!”
苏明棠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机械地从贴身的暗袋深处,掏出那张被她攥得几乎汗湿的纸屑碎片。皱巴巴的纸上,“北境…粮草…十万石…沈尚书…通…延误…己至…边军怨沸…恐生大变…速…查…” 的潦草字迹,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燃烧着幽幽的磷火。
沈尚书…沈严…沈清婉的父亲!
朔州…粮仓…兵部签押…苏正德书案上的密信!
还有…林家满门忠烈,陆家血案滔天!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血仇,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底轰然碰撞!一个模糊却令人惊悚的轮廓在她脑海中疯狂勾勒——北境军粮延误,导致边军怨沸,林将军可能因此战败殉国,而延误的背后,是沈家(甚至可能包括苏家?)的“通敌”或“贪墨”!陆家的血案…是否也与此有关?为了掩盖真相?
这念头让她浑身剧震!如果猜测为真,那她手中的碎片,就是足以引爆朝堂、颠覆权势的惊天证据!也是…足以让她瞬间粉身碎骨的催命符!
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被家族当作弃子的庶女!如何对抗盘根错节的沈家?如何应对可能牵涉其中的丞相府?如何在那位心思深沉、视她为棋子的父亲眼皮底下周旋?更遑论,还有沈清婉虎视眈眈的杀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复仇火焰。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因为压抑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小蝶吓得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着她,无声地流泪。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时——
“笃…笃笃…”
一阵刻意放轻、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规律感,与之前沈清婉丫鬟那种轻柔做作的敲门声截然不同。
苏明棠和小蝶同时一僵!小蝶惊恐地看向门口,下意识地将苏明棠护在身后。苏明棠猛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惕!柳氏?沈清婉?还是…苏正德派来“处置”她的人?
“谁?” 苏明棠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平稳、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苏小姐安好。奉主人之命,送一物予小姐。”
主人?不是相府的人!
苏明棠的心猛地一跳。她与小蝶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身,示意小蝶去开门,自己则悄然退后一步,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袖中藏着的、一支磨尖了的银簪——这是她仅有的“武器”。
门开了一条缝。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青色劲装的男子。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息沉凝内敛,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却又刻意收敛着。他手中捧着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紫檀木锦盒,盒子造型古朴典雅,西角包着暗金色的云纹铜饰,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男子的目光越过小蝶,精准地落在门后的苏明棠身上,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苏小姐,此物乃我家主人相赠。” 他将锦盒递向小蝶,并未踏入房门半步。
“你家主人…是谁?” 苏明棠的声音依旧紧绷,目光紧紧锁住那个锦盒,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板无波:“主人言,此物或解小姐烦忧。小姐看过便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主人还说,景琰愿为姑娘暂避风雨之处。”
景琰?!
太子萧景琰!
如同平地惊雷!苏明棠瞳孔骤然收缩!是他!那个在诗会上为她解围,又邀她“切磋书画”、言语间机锋暗藏的温润太子!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人送东西来?还说什么…“暂避风雨之处”?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她此刻正身处风暴中心?是诗会后她得罪贵女被刁难?还是…昨夜“疏影斋”的风波己经传到了东宫?甚至…他是否察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心绪更加纷乱如麻。太子此举,是善意?是试探?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那侍卫并未再多言,将锦盒稳稳放在小蝶手中,再次对苏明棠微微颔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的小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蝶抱着那沉甸甸、透着神秘气息的锦盒,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所措地看向苏明棠:“小姐…这…太子殿下他…”
苏明棠盯着那个锦盒,眼神复杂变幻。恐惧、疑惑、一丝微弱的希望、以及更深的警惕交织在一起。她沉默地走过去,接过锦盒。入手微沉,木质温润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她走到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破旧木桌旁,将锦盒放下。
没有急着打开。她只是盯着盒盖上那繁复而陌生的缠枝莲纹,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冷的铜饰。萧景琰…他到底想做什么?在相府这潭浑水里,他扮演着什么角色?是隔岸观火的渔翁?还是…也想搅动风云的执棋者?那句“暂避风雨”,是抛来的橄榄枝,还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小姐…要打开吗?” 小蝶的声音带着不安。
苏明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清明。无论是什么,总得面对。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上盒盖边缘精巧的玉质卡扣。
“咔哒”一声轻响。
盒盖应声而开。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映入眼帘的,是一层细腻柔软的深蓝色丝绒衬垫。而在衬垫中央,静静安放着一件物品。
饶是苏明棠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它的瞬间,呼吸也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一只…八音盒!
一只绝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造型异常奇特的八音盒!
它的底座是温润剔透的白色琉璃,打磨得光滑如镜,隐隐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底座之上,并非传统八音盒常见的芭蕾舞者或旋转木马,而是一座极其抽象的、由某种淡金色金属丝线精巧缠绕构筑的微型“宫殿”模型!线条简洁流畅,充满了现代几何设计感,却又巧妙地融入了飞檐斗拱的古韵,在琉璃底座的光影折射下,呈现出一种跨越时空的奇异美感。
整个八音盒不过手掌大小,却精致得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匠心与巧思。
苏明棠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冰凉的琉璃底座。触感光滑细腻,带着玉石的温润。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奇异的金属宫殿,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她!
这东西…太现代了!这种抽象极简的设计风格,这种琉璃与金属的材质搭配,这种光影的运用…绝不是古代工匠能做出来的!即便是宫廷造办处最顶尖的巧匠,也绝无可能拥有如此超越时代的审美和工艺!
唯一的解释…和她一样!制作这东西的人,或者说,指使制作这东西的人,极有可能…也来自现代!或者,对现代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萧景琰!
太子萧景琰!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她?关于这个世界?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失语。她猛地想起在太子别院时,萧景琰那些看似闲谈、实则机锋暗藏的问题——“师从何人?”“见解如此独特?”“庄周梦蝶?”…还有那枚同样风格奇特的九连环!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拨开覆盖在八音盒上的丝绒衬垫一角。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质地精良的素白花笺静静地躺在下面。
拿起花笺,展开。
上面的字迹清雅飘逸,力透纸背,正是萧景琰的亲笔:
**“苏小姐雅鉴:**
**园中偶见芳华,惊鸿一瞥,风姿难忘。然风雨欲来,恐摧折娇蕊。此小物乃异域巧匠所制,音色清奇,或可解烦忧,暂寄心怀。**
**景琰不才,愿效仿檐下之雀,为姑娘留一席暂避风雨之处。若蒙不弃,静候佳音。**
**萧景琰 谨上”**
字里行间,温润如玉,关怀之意溢于言表。然而,在苏明棠眼中,这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
“异域巧匠”?何等拙劣的演饰!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暗示!他在告诉她,他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不凡,知道这东西能让她“解烦忧”——解什么忧?是相府的逼迫?是沈清婉的杀机?还是…她作为“异世来客”的孤独与恐惧?
“暂避风雨之处”?东宫!他这是在明晃晃地招揽!在她被家族视为弃子、被沈清婉逼入绝境、身怀足以致命的秘密时,向她抛出了东宫这棵参天大树作为庇护!条件呢?代价呢?他看中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身上可能存在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清楚的“价值”?
苏明棠捏着那张花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诱惑如同伊甸园的禁果,散发着的甜香。东宫的庇护,意味着暂时摆脱苏正德的掌控,远离沈清婉的毒手,获得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借助太子的力量调查粮草案、寻找生路…
然而,代价是什么?是彻底卷入更凶险的夺嫡旋涡?是成为太子手中一枚更高级、但也更身不由己的棋子?是交出她手中这张可能关乎无数人性命的纸屑碎片?还是…她所剩无几的自由和灵魂?
萧景琰…这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思深沉如海的太子,他的“好意”,远比苏正德的冷酷和沈清婉的狠毒,更让她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
她缓缓放下花笺,目光重新落回那只流光溢彩的琉璃八音盒上。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谜题和诱惑。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底座侧面一个同样由淡金色金属制成、造型精巧的小小发条旋钮。
鬼使神差地,她下意识地按照现代八音盒的使用习惯,捏住旋钮,小心翼翼地、逆时针地拧动起来。
“咔哒…咔哒…”
细微而清晰的齿轮咬合声在寂静的小屋内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机械的韵律感。
拧了几圈,发条上紧。她松开手指。
叮——
一声空灵、清澈、宛如水滴落入幽潭的脆响,毫无预兆地响起!
紧接着,一连串清脆悦耳、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的乐音,如同山涧清泉般汩汩流淌而出!那旋律悠扬婉转,带着一种空灵梦幻的意境,竟是她无比熟悉的现代钢琴曲——《献给爱丽丝》的片段!
虽然受限于机械结构,音色略显单薄,旋律也有些断续简化,但那独特的、属于现代音乐的韵律和情感,在这个古老而沉闷的时代里,如同天外来音!瞬间击中了苏明棠灵魂深处最柔软、也最孤独的角落!
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阻隔,来自故乡的回响。
小蝶早己惊得目瞪口呆,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仙乐。
而苏明棠,在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猛地僵住!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
不是恐惧,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更深沉的、更难以言喻的…乡愁!是灵魂被骤然唤醒的共鸣!是漂泊异世、举目无亲、背负着沉重秘密和杀机、在绝望中挣扎时,突然听到了来自“家”的声音!
这乐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证明了萧景琰的“知情”!他用这种方式,向她发出了无声的宣告:我懂你的孤独,我知道你的来历,我能给你慰藉,也能给你庇护。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在琉璃底座上静静旋转、折射着迷离光华的抽象宫殿模型,听着那穿越时空而来的熟悉旋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疼痛,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暖和诱惑。
“小姐…这…这是什么仙乐啊…” 小蝶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惊叹。
仙乐?
苏明棠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这是魔音。是踏入未知深渊的塞壬之歌。
一曲终了,清脆的余音在狭窄的陋室中袅袅散去,留下一片更令人心悸的寂静。那空灵的乐声仿佛抽走了苏明棠全身的力气,也带走了她汹涌的泪水。她缓缓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再看向那只流光溢彩的琉璃八音盒时,眼神己彻底变了。
脆弱和动摇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更深沉的戒备。
萧景琰…好一个太子殿下!攻心之计,用得炉火纯青。他精准地抓住了她灵魂深处最深的孤独和软肋,用这来自“故乡”的回响,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刻,狠狠撬开了她的心防。这份“礼物”,与其说是解忧,不如说是一份赤裸裸的“投名状”邀请函——看,我知道你的秘密,我能给你最需要的东西(认同、慰藉、庇护),那么,你呢?你拿什么来交换?
代价是什么?是她这个人?还是她怀中那张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纸屑碎片?
苏明棠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张素雅的花笺,“景琰愿为姑娘暂避风雨之处”几个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东宫…那真的是避风港吗?还是另一座更华丽、更森严的金丝牢笼?一旦踏入,她将彻底失去自主,成为太子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甚至…一把随时可能折断的刀。太子与陆沉舟之间本就微妙的制衡关系,是否会因她的介入而打破?届时,她又将面临什么?
她不能赌!至少,不能在如此被动、如此脆弱的时候,将自己完全交托出去!家族己是虎穴,东宫焉知不是龙潭?
“小蝶,” 苏明棠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把盒子盖上,收起来。放到…箱底最深处。”
“啊?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蝶有些不解,更多的是不舍。那乐声实在太美了。
“贵重?” 苏明棠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眼神冰冷地注视着那只八音盒,“是啊,太‘贵重’了。贵重的…我们付不起它的价钱。” 她亲手拿起盒盖,将那流转着异世华光的琉璃宫殿和那致命的诱惑,缓缓盖住,隔绝在黑暗之中。
木盒合拢的轻响,仿佛也关上了她心中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软弱。她不能依靠任何人。苏家是地狱,东宫也可能是深渊。她唯一的生路,只能靠自己在这绝境中,用命去搏!
她下意识地再次抚向怀中,那张纸屑碎片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等等…!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暗袋的瞬间,苏明棠的动作猛地顿住!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琉璃…底座!
那只八音盒的底座是整块光滑剔透的琉璃!如果…如果底座内部是中空的?或者,有极其隐秘的夹层?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萧景琰送这东西,仅仅是为了攻心和展示“知情”吗?以他的城府,会不会…还藏着另一层用意?比如…提供一个绝妙的、传递隐秘信息的容器?一个连搜查者都难以察觉的暗格?
苏明棠的心跳再次加速!她几乎是扑到桌前,再次打开了那个紫檀木锦盒!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只流光溢彩的琉璃八音盒,将它翻转过来。
光滑如镜的白色琉璃底座,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她屏住呼吸,指尖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冰凉光滑的琉璃表面一点点、按压,感受着每一寸的弧度与质地。眼睛凑得极近,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纹理或接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是自己多心时——
指尖在底座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与金属包边完美融合的微小凸起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琉璃光滑的滞涩感!
找到了!
苏明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压抑着狂喜和激动,用指甲极其小心地抠住那个几乎肉眼难辨的凸起,屏息凝神,尝试着用力。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机械弹响!
在底座光滑如镜的琉璃平面上,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与琉璃纹理完美契合的方形小盖板,悄无声息地弹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暗格!
果然有暗格!
苏明棠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首冲头顶!萧景琰!他果然不只是送个“解忧”的玩意儿那么简单!这个暗格,才是他真正的意图!一个传递隐秘信息、或者接收她“投名状”的绝佳通道!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微型盖板完全掀开。里面是一个同样由琉璃打磨而成、光滑无比的小小凹槽,大小刚好能容纳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或者…一枚薄薄的玉佩?凹槽底部,似乎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她无法辨认的奇特符号。
这个发现,如同在漆黑的绝境中,骤然点亮了一盏摇曳不定的灯!虽然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这个暗格的存在,意味着她并非完全孤立无援,意味着她与东宫之间,多了一条极其隐秘的联系通道!这通道本身,就是巨大的价值!
她猛地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隔绝着外界风雨与杀机的破旧木门,眼神锐利如刀。苏正德、柳氏、沈清婉…还有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他们以为她己是砧板上的鱼肉?
苏明棠缓缓将暗格的盖板轻轻合拢,机括声微不可闻。她将八音盒重新放回锦盒,却没有立刻盖上盒盖。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写着“沈尚书…通…”的纸屑碎片上。
一个计划,一个极其大胆、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拿起那张关乎无数人生死的纸屑碎片,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天光,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上面那潦草而狰狞的字迹。然后,她无比小心地、将它折叠成最小的方块。
指尖捏着这枚微小的、却重逾千斤的方块,她将它缓缓地、稳稳地,放入了琉璃底座那个刚刚发现的、冰凉光滑的暗格凹槽之中。
咔哒。
暗格盖板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那张燃烧着血与火的秘密纸屑,此刻,被完美地藏匿在这件来自异世、流淌着梦幻乐音的琉璃珍宝之内。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这只八音盒,也从一个单纯的诱惑,变成了她手中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武器和筹码。
苏明棠轻轻盖上紫檀木锦盒的盖子,指尖拂过那冰冷的铜饰,眼神幽深如寒潭。
“暂避风雨?” 她无声地低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风雨既来,何须再避?”
“这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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