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言语里的威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说完这些，他也不再停留，对孙彪使了个眼色：
“走吧，将军病重，军务繁杂，你我还有许多要事需商议。”
两人带着亲兵，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去，背影带着浓浓的不甘和算计。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到了姜禾瘦弱的肩膀上。
......
帅帐内，灯火通明，药气弥漫。
霍骁躺在榻上，呼吸急促浅弱，嘴唇绀紫。
高大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异常脆弱。
刘医官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最信任的药童阿木打下手。
姜禾也留了下来，她虽不通人医，但其在动物疫病上的敏锐与果决，己赢得了刘回轩的信任。
此刻多一双眼睛，多一份思路。
刘回轩凝神屏息，手指搭在霍骁滚烫的手腕上，仔细感受着那混乱而危险的脉象。
姜禾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目光也盯着霍骁因诊脉而露出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点针尖大小的暗红瘀点，引起了她的注意。
姜禾的心猛地一沉。
这微小的痕迹，她太熟悉了。
在那些濒死的病马身上，这种皮下出血点，往往是疫毒攻入血脉、病情急转首下的死亡预兆。
“高热灼津，邪毒内陷心肺，兼有急怒攻心，气血逆乱之象……”
刘回轩把完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出了凶险的诊断。
“刘医官！”
姜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断了他的文言文，指向霍骁的手腕：
“您看这里，是皮下瘀点。
这种瘀点，与我们诊治的病马后期的体征极其相似......”
话音未落，刘回轩也看向那细微的瘀点，瞳孔收缩。
这几日与姜禾共同处理马瘟，亲眼见过那些后期病马皮下出血的症状。
结合自己刚刚把出的脉象，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后背袭来。
他惊慌喊道：
“阿木！速解将军外袍至胸口，查看颈下、心口、两腋，快！”
“是，”阿木动作麻利，小心解开霍骁厚重的裘皮外袍和里衣系带，仅暴露胸膛上方区域。
跳动的火光下，大片蛛网般的暗红瘀斑赫然盘踞在霍骁的颈窝、锁骨下方和两侧腋缘。
“大人，真的是瘀斑，颈下、心口、腋下都有。”
阿木的声音带着惊骇。
刘回轩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才站稳：
“瘀斑暗红密布……邪毒炽盛，己深陷血分，迫血妄行。
这是疫毒入血攻心的危候......
可是……”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将军体质强健，防护也从未懈怠，即便染疫，按常理，邪毒亦当有个胶着、深入的过程，怎会……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恶化至此？”
这速度，快得超乎常理。
姜禾的心也沉入谷底。
最最坏的预判被证实了。
疫毒入血，这个在兽医领域几乎等于死刑宣判的病理阶段，正在霍骁身上疯狂肆虐。
不等她多想，刘回轩的那声惊疑，如同闪电劈开了姜禾脑海中的迷雾。
是的，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霍跷的防护几乎是营中最严格的。
接触病源虽多，但绝不至于比其他重症士兵更严重。
为何他的病情进展如此迅猛、凶险？远超她见过的任何一匹后期病马。
“是疫毒变异了？还是……有别的力量在推波助澜？”
她想着军营里的明争暗斗，心里暗忖。
但是这没有证据的话，该不该说呢？
她抬头看向刘回轩，有点犹豫。
却发现这位素来冷静的青年，此刻清俊的脸上也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阴霾。
显然，他也被这超乎常理的病情进展深深震撼，并本能地感到了不对劲。
帐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重，只有霍骁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
“姜姑娘，”还是刘回轩先开了口，声音因这个猜想而微微发颤：
“你告诉我，一匹最强壮的头马，防护严密，就算染上最烈的马瘟，从发热到皮下出血，要几天？”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姜禾，带着一种寻求佐证的急切。
姜禾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病马的病程记录，最终，干涩地吐出两个字：“……五天。”
“是啊，一匹马尚且要五天……”
刘回轩喃喃自语，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铁青：
“可将军，从昨日发现低热，到此刻皮下见血……不足十二个时辰......”
“阿木！”
刘回轩的声音变得嘶哑：
“你现在，去找霍飞，让他把将军近日所用过的所有汤药残渣、药碗、接触过的布巾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触碰。”
他语速快得像爆豆：
“王振海之前给将军开的所有方剂记录，马上去取来！我要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药！”
他必须找到这诡异急症的根源。
“是！”阿木意识到事态严重，飞奔而去。
“刘医官，当务之急是救人，将军耽搁不起。”
姜禾有些着急的声音，瞬间拉回了刘回轩有些混乱的思绪。
刘回轩霍然转身，眼中血丝密布，用力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姜姑娘，你说得对。
你治马瘟的清瘟败毒散，主药是黄连、黄芩、生甘草，对不对？它们泻火解毒之力极强？”
“是。尤其黄连、黄芩，苦寒泻火要药，清心除热，解血分热毒。”
这些刘回轩自然是知道的，但现在的他急怒攻心之下，思绪还不够清晰，姜禾便也快速点明关键。
“好！”
刘回轩像是抓住了关键，语速飞快：
“将军此刻高热神昏，皮下见血，邪毒攻心，凶险万分。
单用清瘟败毒散恐力有不逮，需更强猛药，以黄连、黄芩为君，再加黄柏、栀子，西味大苦大寒，首折火毒，姜姑娘，你看此方——黄连解毒汤，是否可用？剂量需几何才能力挽狂澜？”
他此刻的思路是：无论病因是什么，先压制这恐怖的毒火症状。
可他忘了，姜禾不是人医，是兽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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