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则显得沉稳许多，他面色凝重，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
被押走的王振海及其党羽、地上未干的血污、严阵以待的霍飞和霍飞亲兵、正在指挥消毒的刘医官。
最后定格在抱着药箱、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姜禾身上，眼神深邃，带着审视和算计。
霍飞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但带着压抑的愤怒：
“禀周将军、孙参将！逆贼王振海，趁霍将军病危，妖言惑众，煽动哗变，意图加害姜姑娘，己被末将拿下！
霍将军急火攻心，疫毒发作，现己昏迷，姜姑娘正全力施救！”
孙彪立刻换上“义愤填膺”的面孔，手指王振海被拖走的方向：
“好！拿得好！此獠丧心病狂，罪不容诛！霍队长，你们临危不乱，忠勇可嘉！
霍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恙！”
话语间都是虚伪的赞扬和空洞的祝福。
周奎缓缓开口，语气“沉重”却字字暗藏机锋：
“霍队长处置及时，辛苦了。如今将军病重，昏迷不醒，疫情汹汹，军心……更是如履薄冰啊。”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姜禾，带着一种“忧国忧民”的假面：
“姜姑娘医术高明，救治将军乃重中之重。然则，防疫关乎全军存亡，经此大变，士兵们惊魂未定，怨气丛生。
本将观之，那焚烧、隔离诸法，虽有其理，却过于酷烈，易触众怒。”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切”的蛊惑：
“今日王振海煽动之乱，虽是其狼子野心，然则……军中对此防疫之法心存疑虑者，恐非少数啊。
若继续强行推行，恐再生事端，动摇军心根本！”
姜禾抱着药箱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奎的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
看似关心大局，实则句句指向她防疫措施的核心。
将骚乱的根源，巧妙地引向了隔离焚烧政策本身，而非王振海的恶意煽动和管理失当。
这是釜底抽薪！
刘医官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周将军，防疫之法，乃……”
周奎抬手，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刘医官，目光只锁在姜禾身上，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姜姑娘，值此危难之际，当以稳定军心为第一要务！防疫策略，是否应……稍作变通？或寻一更为……和缓稳妥之策？
比如，减少焚烧，放宽隔离，让士兵们能稍感宽慰？
毕竟，人心安定，方能合力抗灾啊。”
孙彪闻言，立刻帮腔，声音洪亮，仿佛在替广大士兵发声：
“孙参将所言甚是，兄弟们连日来被这烧啊埋啊的搞得心惊肉跳，又被关着，早就怨声载道了！
如今将军又……唉！我看，是该松松绑了！
姜姑娘，你救你的将军，这防疫的事，不如就交给……”
“周将军！孙参将！”
姜禾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地，瞬间压过了孙彪的聒噪。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却锐利地迎上周奎那深不可测的视线，也扫过孙彪那张看似粗豪实则狡黠的脸。
“将军为何病倒？” 她问。
两人一怔。
周奎微微蹙眉：“自然是……操劳过度，疫毒侵体……”
“疫毒从何而来？！”
姜禾的声音陡然拔高。
“是那些被焚烧深埋、本己无害的尸体和马骨吗？！
不！是那些被王振海懈怠防护、胡乱用药、导致疫毒扩散的病区！
是那些被某些人默许、士兵们无视禁令、私自取用的污染水源！！”
她踏前一步，无视孙彪瞬间难看的脸色，逼视着周奎：
“焚烧、隔离、防护，是酷烈还是救命？
今日倒下的那些本在安全区的士兵，他们的血，就是答案。
王振海煽动哗变，是恨我阻断了他用无效汤药敛财害命的路。
是怕将军追究他延误防疫、草菅人命之责。
他口中的怨气，是那些因他管理失当、防护缺失而无辜染病丧命的冤魂的怨气。
岂能归咎于阻断疫源、保护生者的防疫正道？！”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
许多士兵回想起新疫情爆发点的位置，想起那些偷偷取水的同伴，想起王振海病区的惨状，看向周奎、孙彪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至于将军的病，” 姜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切的痛惜，却无比坚定，“正是他连日奔波于各处，弹压那些阳奉阴违、懈怠防护、无视禁令之举，接触疫源太多太杂，才给了疫毒可乘之机。”
如今他倒下，若我等因畏惧怨言、担忧不稳，就自毁长城，放弃他用命换来的防疫阵线，那才是真正的辜负！才是置全军将士性命于不顾！”
孙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姜禾一个兽医竟敢如此当众顶撞，还说得如此义正辞严，煽动起了士兵的情绪。
他气得手指发抖：“你……你……”
但是姜禾转身，不再看周奎孙彪，目光扫过雷厉、霍飞、刘医官以及周围惊魂未定却己被她话语震动的士兵。
“霍飞将军，在将军醒来之前，按原定防疫规程，病区隔离，严禁串营。”
说完，转身进了霍跷的营帐。
任何事，都得霍跷能醒来才行。
这下，周奎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姜禾，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恼怒，更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小女子，竟如此棘手！
她不仅医术不凡，更懂得借势、煽情、说理，硬生生在绝境中扳回了局面，还暂时架空了他们的发难。
他抬手，按住了几乎要暴跳起来的孙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冷得像冰：
“姜姑娘心系将军，忧心防疫，言辞激烈些，情有可原。
霍队长忠勇可嘉，令人钦佩。
既然防疫之策……姜姑娘坚持，又有霍队长以军法为凭，那便……暂时依此而行吧。”
他刻意加重了“暂时”二字，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霍骁被抬走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道：
“只是，姜姑娘，救治霍将军，乃你首要之责，亦是全军希望所系。
望你……好自为之。将军若有三长两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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