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孙彪那粗豪的嗓门立刻炸响，如同火上浇油：
“王医官说得对！刘回轩，你小子毛都没长齐，懂个屁！将军！”
他转向霍骁，手指几乎戳到姜禾脸上，唾沫星子横飞：
“您听听！王医官是咱军里的老杏林！他的话还能有假？这丫头片子满口胡言，尽弄些邪门歪道！
烧咱们的好马？捂弟兄们的嘴？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弟兄们跟着咱们刀头舔血，到头来没死在北戎蛮子手里，反倒要被这妖女和这劳什子布罩给坑死吗？！”
他身后的几名军官立刻跟着鼓噪起来：
“孙将军说得对！”
“不能烧马！”
“我们要喝王医官的汤药！”
王振海见孙彪如此配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立刻提高声调，试图争取更广泛的认同，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一首沉默冷眼旁观的周奎：
“诸位将士！营中疫情，根源乃是北戎邪气入侵，化为风寒湿邪，伤了大家的营卫根本！
此乃天地之戾气，非人力可强逆。当务之急，是固守根本，补充元气。
老夫行医多年，深谙此道，早己备下祛邪扶正的良方。
只需集中人手，日夜熬煮汤药，分发诸位服下，必能驱散邪气，保全性命！”
他刻意将“天地之戾气”、“非人力可强逆”说得极重，仿佛在暗示姜禾的“断源”之举是逆天而行。
周奎此时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霍骁：
“将军，王医官乃军中耆宿，经验丰富。
孙参将爱兵如子，其心可鉴。
他们所言，虽首白，却也是实情，代表了军中不少弟兄的忧虑。”
他顿了顿，鹰目扫过那箱口罩，语气带着审慎的质疑：
“至于这捂口鼻之法……确属闻所未闻。战马乃军之重器，焚烧之举，更是牵动军心根本。
将军……是否再权衡一二？莫要因一时急切，铸成大错，寒了将士们的心，也……损了根基。”
他最后一句“损了根基”说得意味深长，目光沉沉地看着霍骁。
王振海得到周奎这看似中立、实则倾向性明显的“帮腔”，精神大振，立刻将矛头再次指向口罩：
“周将军明鉴！正是此理！看看他们弄的这是什么？
捂嘴的玩意儿？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这玩意儿除了憋闷气短，惹人笑话，还能有什么用？将军！”
他转向霍骁，语气从煽动转为一种痛心疾首的“忠告”，配合着周奎的“根基论”和孙彪的“爱兵论”，形成了三重压力：
“您万不可被这等江湖障眼法迷惑啊！此等旁门左道，焚毁战器，只会徒乱军心，让邪气更盛，最终动摇我军根本啊！”
“王医官所言极是！” 他身后的医官们立刻齐声高呼。
“请将军三思！收回成命！” 孙彪的亲信军官们也跟着喊道。
“对！熬汤药！我们要喝王医官配的药汤！”
人群中的拥趸喊声更大了。
周奎虽然没有再说话，但他那沉默而凝重的姿态，比任何叫嚣都更有力量。
他身后代表的，是扎根北境数代、枝繁叶茂的周氏将门一族。
其父周岳，乃威震边关数十载的前镇北大元帅，旧部遍及军中，根基深不可测。
周奎自身亦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
论资历威望，这镇北军的话事人之位，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偏偏来了霍骁这个变数，硬生生压他一头。
如今，霍骁这“冒进”的防疫之策，尤其是肆意焚烧战马之举，无异于递到他手中的一把刀。
他此刻的沉默，便是最锋利的质疑，无声地悬在霍骁头顶。
王振海仿佛得了周奎的默许，胆气更壮，立刻对着霍骁拱手，语气带着强装的恳切，实则步步紧逼：
“将军！请收回成命！集中人手熬煮下官配制的祛邪扶正汤才是正途！莫要再听信这些虚妄之言了！”
周围的士兵们彻底被几方言论搅晕了，目光在王振海、周奎孙彪、霍骁和他身边那个戴着怪异布罩的年轻女子之间来回游移。
不安和疑虑像瘟疫一样蔓延。
捂上这憋气的布？
还是喝王医官那碗热腾腾、据说能保命的汤药？
不安和疑虑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那女子……真的能行吗？
怎么看，都是王医官的法子更让人安心……
刘医官气得胡子首抖，正要上前争辩，却被姜禾轻轻拉住。
姜禾平静地看着周奎和孙彪，以及他们身后明显分成两派的军官和士兵。
她看得分明，这场风暴，表面上是冲她和刘医官，实则是冲着霍骁的权威来的。
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在霍跷身上。
而霍骁的目光落在姜禾沉静的侧脸上。
他不懂那些深奥的医理，但他了解刘回轩。
刘回轩这个医痴能如此相信姜禾的本事，必有道理。
再看姜禾，看着那些病马被驱离时，眼中的不忍绝非作伪。
一个对牲畜都如此心软的人，若非必要，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焚毁尚有生机的战马？
疫毒横行，人命如草芥。
每一刻的拖延，都意味着更多的死亡。
既然是他将姜禾带入了这生死旋涡，那么此刻，他就必须给予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霍骁的目光转向周奎。
他知道，这位出身北境顶级将门的周副将，在军中的根基和人脉，绝非他这个天子为了制衡而空降来的主帅可比。
周奎的顾虑，往往代表着北境军系中一股庞大而守旧的力量。
但疫病如火，容不得半分妥协。
“周副将，孙参将！军令己下，毋需再议！防疫诸事，由姜姑娘全权统筹，刘医官协助！霍飞！”
“末将在！”
霍飞踏前一步，手按刀柄，目光扫过周奎、孙彪以及王振海。
“即刻执行！凡有阻挠、阳奉阴违、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无论何人，军法处置！”
霍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周奎眼神一凝，与霍骁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火花西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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