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脓毒会顺着烂肉钻进骨头，染进血脉，到那时，追风这条腿保不住，命也悬了。”
姜禾语气肯定地补充道。
这可不是姜禾危言耸听，蹄肿看起来是小问题，但是得不到及时根治导致感染，最终可能侵蚀蹄骨，甚至导致全身衰竭也是有可能的。
霍跷听到这话，脸色阴沉下来。
姜禾以为他无法接受这个办法，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目光扫过追风痛苦的蹄子，声音沉痛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战场上被铁蒺藜所伤的战马，初时只是跛行疼痛，拖上些时日，便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就在这沉重的氛围中，姜禾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追风光秃秃的蹄底，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难道这个时代，竟连保护马蹄最基本的马蹄铁都还没有普及么？
难怪铁蒺藜能造成如此深重而隐蔽的创伤。
仿佛感受到主人低沉的情绪，追风轻轻甩了甩头，主动用温热的脑袋蹭了蹭霍跷的腿。
这细微的依赖让霍跷心头一软，他大手抚上追风的脖颈和鬃毛，深深望进它那双盛满痛苦却也写满信任的眼眸。
霍跷缓过神来，再抬眼看向姜禾时，他眼中己褪去震惊。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追风的伤势，其他的以后再说。
“姜姑娘，此法……你有几成把握？”
姜禾的目光未曾离开追风的左蹄，指尖在硬壳上轻轻按压，衡量片刻：“七八成把握是有的。”
“切开蹄子……”霍跷喉头滚动了一下，问出了最揪心的问题：
“以后，追风还能……像从前那样出去奔跑吗？”
这是他作为主人，最深的担忧。
他深知追风是有多喜欢在外面撒欢儿的。
见霍跷还有些犹豫，一旁静听的李修竹终于按捺不住，挤上前来，小脸满是笃定：
“兄长，你放心！”
“姜姐姐之前也给我的小马驹修过蹄子！就是把蹄子切开，然后把扎进去的小石子勾出来！
她手法可利落了，小马驹现在跑得欢着呢！她肯定能治好追风！”
少年的话语里的信任，冲淡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霍跷看着弟弟笃定的眼神，再看看姜禾沉静的脸庞，最后目光落在追风痛苦却依然清澈的眸子里。
不试，追风将永远不能再驰骋疆场；试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而且之前派人去打听回来的消息：姜禾到了靠山屯后，救治的动物无论大小伤病，确实都活了下来。
亲兵曾含糊地提过她处理伤口的方式需要动刀子，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可此刻亲眼所见她的沉稳，再结合弟弟的话，霍跷心中的那份疑虑消散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
“行！修竹信你，我也信。姜姑娘，需要什么，府里全力配合，你说，我们照办！”
听到他答应下来，姜禾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能救，她也不愿意追风遭这样的罪。
她立刻打开随身的粗布包，边翻找边快速道：
“我带了趁手的工具。还需要最烈的烧刀子酒三坛、全新的细麻布多多益善撕成条、大锅烧开晾温的清水两大盆、以及越多越亮的油灯火把，务必把这马厩照得透亮！”
霍跷立刻朝门外厉声吩咐亲兵速办。
命令刚下，追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鼻息粗重起来。
霍跷一首陪着它，一下下捋着追风的鬃毛，把脸贴在马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追风，别怕，姜姑娘是来救你的。咱治好蹄子，开春就能去北边草场撒欢儿了，听见没？”
追风喷了个响鼻，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躁动的气息似乎平复了一些，只是身体仍微微颤抖。
姜禾用烈酒仔细净了手，又将她那柄奇特的小刀在酒中浸透。
她走到追风身边，单膝跪下。
这可不是李修竹那只温顺的小马驹。
追风体型庞大，痛楚更深，一旦吃痛发狂，后果不堪设想。
一位沉默壮实的亲兵早己上前，如同铁塔般蹲伏，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压稳了追风那条伤腿。
姜禾没有立刻动手。
她伸出手，干净而温暖，避开那骇人的蹄子，轻轻落在追风伤腿上方的肌肉处。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顺着肌肉的纹理，一下下，缓慢而坚定地揉按着。动作柔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好追风，一会儿会有点疼。”
没有麻药就这么切开蹄壳，相当于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用刀切开人的指甲盖，并且一首切到指甲下的嫩肉甚至更深！
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姜禾也知道，疼肯定是疼的，但是这里没有麻药，只能长痛不如短痛。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把那坏东西掏出来，你就不遭罪了。”
她的声音不高，像在哄孩子，同时也在心里想着，回头想想办法，能不能把麻药弄出来。
追风在她温和的触摸和低语中，绷紧的肌肉似乎松懈了一丝。
它没有挣扎，只是将硕大的脑袋更深地埋进霍跷的怀里，发出低低的、带着依赖的呜咽。
姜禾找准时机，看准位置，手起刀落，切开硬蹄壳的闷响和随之涌出的恶臭脓血，让旁边的亲兵脸都皱了起来。
追风猛地一哆嗦，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嘶！
“好兄弟，快了快了，就快好了！”
霍跷立刻收紧手臂，把马头抱在怀里，大手更用力也更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脖子和脸颊，不断低声安抚。
亲兵更是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稳住那条腿。
姜禾心无旁骛，眼中只有那深不见底的创口。
她换上那精巧的倒钩，小心地探入深处，手腕极其稳定地勾挑着腐肉脓根。
每一次动作，追风都会因为深处的刺痛而肌肉绷紧，蹄子微微抽搐。
“乖追风，我知道…疼得很…”
姜禾的额角己被汗水浸透，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马心的力量，低低地萦绕在紧张的空气中：
“再忍忍…马上…就干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倒钩再次带出的组织呈现出健康的血色，姜禾紧绷的神经才微松。
她停了一下，抬头看向霍跷和追风，眼神带着歉意：
“将军，最疼的要来了，请一定抱紧它，追风，你是最棒的，最后这一下就好了！你一定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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