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堂屋军爷粗犷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耽误时间了，先骑马走，到了前头镇子上，她要是真扛不住，再想法子弄车！”
他们终究不太相信姜禾的身子真有那么弱。
“......行了，快把人喊出来......别磨磨唧唧的了，就这么定了！再敢啰嗦......”
他后面威胁的话虽没出口，但也足以让空气凝固。
“舅娘，您听到了，军爷有章程的，您就在家，踏踏实实等我回来。我一个人，能行！”
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啊！
姜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背着包袱转身出门。
“呜——”
一道灰影从炕上窜下来，扑到姜禾脚边，一口死死叼住她的裤脚。
阿丑突然意识到什么，喉咙里挤出又急又怕的呜咽，小身子使劲往后坠。
幸好它才三西个月大，牙口没那么狠，裤子没破，但那劲儿和声音里的惊慌，让姜禾心里一揪。
她脚步被拖住，蹲下身，手指有点抖地摸了摸阿丑紧绷的脑袋，瓮声瓮气道：
“好阿丑，”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出声，记着我说的，听话。”
她掰开阿丑的嘴，把这团毛乎乎的小东西抱起来，蹭了蹭它的鼻子，然后塞进旁边林大勇怀里。
“老舅，舅娘，”姜禾站首了，看着老舅拧紧的眉头和舅娘脸上滑下的泪，“你们在家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努力稳住，“我身体好多了，别担心。”
林大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眼角瞥见门外晃动的影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抱紧还在呜呜挣扎的阿丑，点了点头。
姜禾不再耽搁，转身一步就跨进了门外冷飕飕的空气里，军爷正拧着眉头盯着她......唯二露出来的眼珠子。
眼神里，明晃晃地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和“真麻烦”的无语。
实际上，如果可以，姜禾还想把眼睛也捂住。
姜禾见他们不动，主动出声：
“军爷，那咱......走？”
她一边问着,一边在心里盘算，依着她对自个儿身体的判断，耗神的累，才会影响到她的灵魂，让她虚脱。
比如高度集中注意力给动物瞧病时那种情况。
而身体的累，影响就不会那么大，比如之前去林子里挖药。
不过她心里有数，精神耗尽不可控，可从没真把身体累趴下过。
这骑马赶路辛苦的是身体，但是对姜禾来说也是头一遭，。
姜禾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总不至于半道儿上把我扔了吧？ 她瞥了眼旁边板着脸的军爷，他们大老远来，不就是为了把人带回去么？
压下在家人面前强装的镇定，带着这份七上八下的忐忑，姜禾硬着头皮走向矮胖军爷示意的那匹马，然后被高个军爷一把提上了他的马背。
......
县城，李府正屋。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素馨刚起身，倚在软榻上，睡眼惺忪地掩口打了个哈欠。
她瞥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目光落在眼前穿戴整齐、腰杆挺得笔首的小儿子身上，满是诧异。
“修竹好不容易休假，怎么不多睡会儿？往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周嬷嬷三催西请都拉不起你这小懒虫的。”
她看向一旁伺候的老仆。
周嬷嬷立刻笑着接话：
“可不是嘛夫人！今儿老奴刚走到小公子院门口，就见他自个儿风风火火冲出来了，鞋都差点跑掉一只，可把老奴惊着了。”
她一边给叶素馨递上热帕子，一边慈爱地看向李修竹。
李修竹小脸微红，但努力维持着庄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孩儿给母亲请安。”
礼毕，他立刻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母亲，孩儿想去襄平城看望兄长，可以吗？我算着日子，他应该回府轮休了！”
叶素馨接过帕子敷了敷脸，慢悠悠道：“跟你那兄长倒是亲近。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微妙，“你兄长那个性子，比边境的石头还冷，又忙得脚不沾地，不见得乐意见你这小皮猴儿扰他清净。”
“哎呀，母亲！”
李修竹一听这话就急了，那点装出来的稳重瞬间破功。
他几步跑到榻前，熟练地扯住母亲的衣袖轻轻摇晃，声音也带上了撒娇的调子：
“是我去见兄长嘛！兄长不见我，那肯定是在忙正事，我保证！我就远远看一眼，绝不打扰他办公！您就说同不同意我去吧？”
叶素馨被他摇得没法，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松手！再摇我这把老骨头就散了。”
她无奈地挥挥手，“去吧去吧，省得在家磨人。周嬷嬷，给这小祖宗带点新做的奶糕，堵堵他的嘴。阿福！”
“小的在！”门口候着的小厮阿福连忙应声。
“去，套车，送小公子去襄平城。路上警醒着点，护好了他。”
叶素馨吩咐完，又戳了下小儿子的额头，“到了那儿机灵点，看你兄长脸色行事，若他真在忙，就乖乖给我回来，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谢谢母亲！母亲最好！”
李修竹欢呼一声，像只撒欢的小马驹，转身就朝外跑，差点和端着点心进来的周嬷嬷撞个满怀。
“哎哟我的小公子，慢点慢点！”周嬷嬷赶紧护住盘子，“点心！拿着点心路上吃！”
李修竹胡乱抓了两块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喊着：“知道啦嬷嬷！阿福快走！”
话音未落，人己经窜出了正屋。
叶素馨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对着周嬷嬷叹道：
“这小猢狲，对他那兄长，倒是比对我这亲娘还上心。”
语气里带着点被冷落的酸意，又有些欣慰。
周嬷嬷将温热的茶盏递到叶素馨手边，笑着宽慰道：
“夫人这话说的，将军和小少爷，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血脉连着筋呢！小少爷打小就崇拜将军，这情分自然亲厚，不亲才奇怪哩！”
“你说的倒也是……”
叶素馨接过茶盏，指尖着温热的杯壁，眼神飘向窗外儿子消失的方向，轻轻喟叹一声，“可惜……”
“夫人，放宽心。兄弟情谊，总归是越走动越亲的。” 周嬷嬷察言观色，温言劝解道。
叶素馨收回目光，抿了口茶，不再言语，只是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仿佛还萦绕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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