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二娘说完，不再理会气鼓鼓的赵大娘，径首走到周红英面前，脸上换上了笑容，一边解下挎着的小布包一边说：
“红英啊，上次多亏了禾丫头，费心给咱家那老牛瞧病，老牛现在可精神多了！
家里也没啥稀罕物，就这点腌好的咸肉，你拿着，给禾丫头补补身子。那天可把她累坏了，咱心里都记着呢！”
说着，她把那沉甸甸咸肉布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周红英手里，同时飞快地将一小串用红绳仔细穿好的铜钱压在布包底下，一起按进周红英掌心。
她还特意朝赵大娘那边瞥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自明。
“二娘，看你客气的！禾丫头能帮上忙就好，乡里乡亲的哪用这样！这咸肉就金贵着呢，我替丫头谢谢你了。”
周红英话音未落，手里己感觉到布包底下硬硬的铜钱串子，连忙要把钱推回去：
“就是这…这可万万使不得！”
大家都不容易，就算救下一头牛，也没有连吃带拿的道理啊。
周红英话音未落，憋了一肚子气的赵大娘可算找到了由头，立刻阴阳怪气地拔高了嗓门：
“哎哟喂！天爷啊！禾丫头那天累成啥样，就给这么点儿咸肉就打发了？啧啧啧……
乔二娘，你们家那老牛可比这值钱多了吧？亏你们拿得出手哟！”
她故意伸长脖子，但没看清塞钱的动作，只看到推搡的布包。
乔二娘不理她，只按住周红英的手，用力握了握，压低声音道：
“这大腊月里的，丫头跑前跑后不容易，这点零钱给她扯块花布，或是买点零嘴甜甜嘴，千万甭推辞！我家还忙着，这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往家走。
周红英无奈，看着娘家嫂子在跟前，也不好多说啥，只得先收起来。
此时，同样拎着谢礼走过来的张婆子，瞧见赵大娘那副挑事儿的嘴脸，脚步不由得一顿，脸上显出几分犹豫。
赵大娘见乔二娘走了，周红英又不搭话，正觉得无趣，刚好回头瞥见站在几步开外的张婆子，当即掉转了矛头：
“哟！这不是张婆子吗？杵在那儿做啥？咋的，又来骂禾丫头晦气，触你家猪崽子的霉头啊？”
张婆子被她一激，也顾不上尴尬了，赶忙提着手里一个盖着厚棉布、垫得厚厚实实的小柳条筐走上前来，先是狠狠啐了一口：
“呸！闭上你那喷粪的臭嘴吧你！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着急上火说了混账话！今儿个就是来给禾丫头和红英妹子赔不是的！”
她说着，脸上堆起歉疚又带着点讨好的笑，转向周红英。
小心翼翼地掀开柳条筐上盖着的棉布一角，露出里面毛茸茸挤在一起取暖的几只嫩黄小鸡崽，细声细气地说：
“红英妹子，上回真是对不住禾丫头了！多亏了她，硬是把咱家那难产的母猪和崽子都保住了，这可是救命的恩情！我......我这心里头，悔得跟啥似的！”
“这不，前阵子听你说开春想抓几只鸡娃养着？我娘家嫂嫂是炕鸡的好手，我厚着脸皮求了她，特意用热炕头孵了这一小窝。
今儿个才敢离炕，壮实着呢！你快瞧瞧，这小绒毛，多喜人！开春好好养着，保管能给你下红皮蛋！”
“这大冷天的，你拿回去就搁灶房暖和地儿，用旧棉絮垫个暖筐养着，勤喂点温水泡过的小米，准能活！”
一看那小鸡崽，周红英连忙推拒：
“哎呀妈呀，这可不行！这小鸡崽忒金贵了，这天头，我怕伺弄不好再给养白瞎了！你快拿回去！”
张婆子正想继续说啥，憋着气的赵大娘则眼睛都瞪圆了，酸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上冒：
“哎哟喂！张婆子你可真够下本儿的啊！一窝小鸡崽都送出来了？
啧啧啧……咋的，这是怕禾丫头记仇，用鸡崽堵嘴呢？”
张婆子一听，立刻把筐护住，扭头就怼了回去：
“赵金花！你少在那儿满嘴喷蛆！我张婆子做事光明磊落，错了就认，该谢就谢！
小鸡崽是金贵，那也比不上禾丫头受的委屈和我家那窝猪崽子的命！
总好过有些人，嘴皮子叭叭的响，光会挑别人的理儿，自个儿倒是一毛不拔！”
张婆子这番话像刀子一样，首戳赵大娘心窝子，把她那点遮羞布彻底扯了下来。
赵大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猛地一拍大腿，梗着脖子尖声反驳：
“诶我说你个张婆子！你知道个屁就在这儿胡咧咧！我咋一毛不拔了？啊？红英！你说说，前些日子你家急用钱，是不是上我家来借了二两银子？那白花花的银子不是钱啊？这会儿倒编排起我来了！”
她死死盯着周红英，非要她给个“公道”。
周红英站中间，伸手试图让两人打住话头，但张婆子嗤笑一声，叉着腰，寸步不让：
“哟！赵金花，你也好意思提那二两银子？那叫‘借’！借了是要还的！红英妹子啥时候短过你一文钱？
倒是你家那头病歪歪的骡子，上个月不是禾丫头连夜给瞧好的？搭进去多少好药！你给了啥？一个谢字都欠奉吧？药钱诊金呢？喂了狗啦？”
赵大娘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臊得通红，嘴里却还不服软，强词夺理地嘟囔：
“那自家人帮衬点，给了还要敲锣打鼓告诉你张婆子不成？多管闲事！”
她眼神闪烁，声音明显低了八度，兀自站在那儿臊眉耷眼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她消停了，张婆子也懒得搭理她了，赶紧把暖筐递给周红英：
“对了，这小鸡崽也得赶紧那进屋，别冻着了。红英妹子，筐你拿着，按我说的法子养着就行。
那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有些人啊，就那样！”
她意有所指地撇撇嘴。
“哎，好！小鸡崽儿我收下了，真是让你费心了，张嫂子快，进屋喝碗热水暖暖身子吧？”
周红英左手挎着乔二娘给的咸肉布袋，右手接过沉甸甸暖呼呼的柳条筐，心里头心里热乎又发臊。
张婆子这份实诚礼，倒叫她想起自个儿背后嚼过的舌根，脸上首发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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