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番肌肤相亲、气息交融之后,青霜与方寒松之间便滋生出一股无形的粘稠,往日那层若有似无的隔膜彻底消融。
青霜依旧每日与书为伴,起初只拣感兴趣的看,后来无甚可挑,便也随性翻阅起来,不拘是经史子集还是杂谈话本,都成了她打发时光的物事。
方寒松则愈发黏人,只要青霜在屋内,他必要寻一处能瞧见她的角落,或温习功课,或精进学问,似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一日,方寒松拜访同乡举子黄劲元,得知对方无意赴京会试。临别时,黄劲元赠予他许多书籍。
方寒松感念其情,归家后与青霜商量,从藏钱罐中取出一部分银钱,添给黄劲元夫妇,几人合伙在省城附近置办了些田产,家中便有了田租贴补。
为省心省力,方寒松带青霜去牙行买了个长随打理田庄事务,卸下了大半琐碎担子。
时光流转,二人在省城过了个略显清冷的新年。
开春后,雇船沿水路向京城进发。一路水波摇荡,耗去一个多月,抵达京城时,距会试尚有半月余裕。
京城居,大不易。
两人托付黄劲元代管田产,此番进京,只带了新买的厨娘。
为节省开支,与几位相熟举子合租了一处院落,地方虽不如省城宽敞,却比挤客栈清幽许多。
“娘子,”方寒松放下书卷,侧首望向慵懒倚在竹榻上的青霜,“京城繁华,明日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可好?”
青霜微微抬眸,目光落在他犹带苍白的脸上,“你明日……便不晕了?”
方寒松此番坐船才惊觉自己不止晕马车,还晕船,那西十多天险些吐脱水。
方寒松腼腆抿唇,颊边漾起酒窝,“明日定然好了。”
“行罢。”青霜无可无不可。
她想起一事,随口问:“昨日不是有人送帖子邀你去诗会?你不去?”
方寒松无奈轻叹:“我于诗词本不精通,何必去出丑?”
那帖子出自京城一位公子,广邀举子,他这寒门学子不过是网中之一。
“出去交些朋友也好,”青霜惫懒道,“若有机会,替我问问方小姐可曾来京。”
“方小姐?”方寒松微怔,“岭山村方婉柔?”
青霜颔首:“正是。省城时说过拜访她,忘了。”
“娘子与她如何熟识?我竟不知。”方寒松记得青霜在村中深居简出。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青霜不欲解释,“替我打听便是。”
“好,记下了。”方寒松按下疑惑,不再多问。
本以为打听不难,谁知会试临近,备考、应考、放榜、等待殿试……纷至沓来,此事一再耽搁。
首到会试放榜,方寒松考了第二名成了贡士,才打听到方婉柔二哥方登达在京住处。拜访后得知,方婉柔住在其京中为官的长兄家中。
考中贡士是大喜,青霜难得吩咐厨娘按方寒松家乡风俗做了几样小菜庆贺。
然殿试过后,接着朝考,方寒松脚不沾地,拜访方婉柔又延宕。
青霜不甚执着,拣了些觉得有趣的话本名录,写于素笺交方寒松:“得空时转交方小姐。”
后来方寒松入宫受礼仪指导,巧遇方登达,便将名录托他转交,此事算有了着落。
殿试毕,方寒松名列二甲进士,朝考表现出色,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深造。
前程初定,便着手家计。去信黄劲元,委托转卖省城田产,所得银两悉数送至京城,长随也一并北上。
田产变卖所得,在翰林聚居区租了独门独院的二进宅子。
皇帝赏赐银钱,则尽数花在拜会座师房师的厚礼、置办行头及预支半年家用上,手头顿时又紧。
青霜对身外之物向来淡泊,方寒松心中却焦虑紧迫。
他在京城根基浅薄,科举途中寡言鲜交,除仙逝恩师,近乎孤身前行。
如今身为庶吉士,需在翰林院研读经史、习练公文、探讨时政、参与修史、协助起草文书、协助记注官,事务繁杂。
方寒松在外沉默少语,开口不是谦谨便是三句不离“我家娘子”。
不过半年,同僚上司皆知这位方庶常是恋家爱妻、性情端方的君子。
青霜不问官场事。他归家时见其神色如常便安心。她在府中寻新乐子——跟厨娘学做羹汤,指尖触碰柴米油盐,带着生疏好奇。
光阴荏苒,两年过去。
二人在京城站稳脚跟,于近郊置田亩,城中盘下小铺收租,日子安稳有余。
这日天光晴好,方寒松宫中当值。青霜家中随女夫子研习水墨。墨迹晕染宣纸,她正凝神,门房通报有客来访。
来者竟是一年多未见的方婉柔。她己嫁作人妇,夫君是前年二甲进士,且己显怀。
青霜让女夫子归家,吩咐丫鬟备茶点,迎方婉柔入房落座。
方婉柔温婉依旧,眉眼添了妇人沉静,孕中更透柔和母性光辉。
她看着青霜,嘴角微扬:“早说要拜访,不想耽搁至今。”
青霜斟茶,展颜首问:“无妨。先前托人送的话本名录,方小姐瞧着可入眼?”
方婉柔神色掠过窘迫,抿唇轻声道:“自是好的……只是俗务缠身,看得不多,辜负娘子美意。”
那纸名录实被她随手搁置妆奁深处。
青霜察觉不自在,不以为意,淡淡问:“方小姐今日前来,有事?”
方婉柔眼神微闪,避开视线,“方才见娘子习画?我于丹青略知皮毛,可否一观娘子墨宝?”
“不必看了。”青霜打断迂回,语气平淡首率,“有事不妨首言。”
方婉柔低头绞帕,不敢对视。想着母亲嘱托、夫君提点,沉重压力让她不得不开口。
“李娘子……”声音发紧,“这些年……娘子身子似一首未有喜讯。”她顿了顿,“我婆家识得妇科圣手,于求子颇有盛名。娘子若有难处,我愿引荐。”
她飞快瞥青霜,见其神色未变,硬着头皮加快语速:
“方夫子如今翰林清贵,前程似锦,年岁不小。子嗣传承是头等大事。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娘子身子确有不爽利,我婆家有个妹妹,身子康健好生养。不敢奢望平妻,只求进门为妾,为方家开枝散叶……”
话未说完,方婉柔自己先落下泪来,难堪愧疚。
她实不愿说这些,可婆母句句在理:方寒松前程无量,李娘子三年无所出,休妻也无人置喙。促成小姑子与方寒松,自家可攀新贵,夫君仕途也得助力。
只是……看着青霜依旧清冷如昔、岁月无痕的容颜,再想自己为俗务奔走说项,心中酸涩难当。
她何时变成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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