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门口。
只见院门外站着几位面生的中年男子，皆衣着光鲜，绫罗绸缎，气度不凡。
一见方寒松出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热络的笑容，拱手作揖，口中连声道贺。
青霜目光在他们脸上淡淡一扫，便失了兴致。
这些人的心思，她只需一眼便能看透七八分，无非是趋炎附势，攀附新贵。
她懒得虚与委蛇，对方寒松低语一句“三郎自便”，便转身袅袅婷婷地回了书中继续看书。
厨娘得了方寒松的吩咐，手脚麻利地端上几杯粗茶并一小碟应季的果子，摆在院中石桌上，便悄然退下。
院中一时只剩几人。方寒松面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引着几位商人落座。
一番寒暄客套，互道姓名来历之后，对方终于道明了来意：果然是想将各自名下部分田产，挂靠在这位新科举人的名下，以图规避朝廷税赋。
方寒松面上笑容未减，心中却骤然一凛。
他深知其中利害。商人逐利，此举看似能让他坐收些孝敬银两，实则后患无穷。
此乃朝廷明令禁止的投献之举，一旦事发，轻则功名受损，清誉扫地，重则触犯律法，前程尽毁。
更遑论，若挂靠的田亩将来涉及诉讼纠纷或拖欠赋税，他作为名义上的田主，首当其冲，百口莫辩。
十年寒窗，悬梁刺股，岂能为这点蝇头小利，污了清名，断了仕途？
他端起面前粗瓷茶盏，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那粗糙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己带上不容置疑的疏离，声音清晰平稳。
“诸位盛情，学生心领了。只是功名初得，如履薄冰，万事当以谨慎为先。这田地挂靠之事，一则于法不合，二则有悖圣贤之道，三则恐累及学生清誉前程。学生实不敢应承。”
那几位商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为首那位身材富态、姓张的商人尤不死心，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市侩气。
“方老爷此言差矣！不过是几亩薄田，借您的名头挂一挂，神不知鬼不觉。年节之下，必有厚礼奉上，保您……”他搓了搓肥厚的手指，暗示报酬丰厚，“往后好处，更是源源不绝啊！”
方寒松心中厌恶更甚。他放下茶盏，杯底与石桌磕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短暂的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语气愈发坚决，带着读书人的清正之气。
“非是学生不识抬举。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等损朝廷赋税根基、坏士林清誉体统之事，恕学生万难从命。诸位好意，心领了。请回吧。”说罢，他己站起身，拱手送客的姿态摆得分明。
商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见他态度如此果决，毫无转圜余地，心知今日是彻底碰了钉子，再纠缠也是徒惹没趣。
只得悻悻然起身，连带着带来的几样礼物，也被方寒松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场面一时颇为尴尬。
送走这几位不请自来的财神爷，方寒松独自站在院中。
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带着初秋的暖意，却驱不散方才应对时积郁在心头的沉滞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恶。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是夜，月华如水银泻地，静静流淌在静谧的小院里。
微风拂过，带来庭院深处几株桂树愈发清幽冷冽的香气，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也悄然驱散了白日里残留的浊气。
方寒松特意让厨娘烧了热水，仔细沐浴更衣。
他用了新买的澡豆，将那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泡沫揉搓在肌肤上，连头发也洗得干干净净，每一根发丝都透着清爽。
待他回到卧房时，周身还氤氲着的水汽，混合着干净的皂角清香。
屋内，烛火轻摇。
青霜己斜倚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卷新得的话本，正就着烛光闲闲翻阅。
“娘子。”方寒松轻声唤道，走到床边坐下。
他的心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脸上全是面对心爱之人时的紧张与隐秘的期待。
青霜闻声抬眼，目光从他微湿的鬓角，滑过他清俊的眉眼，最后落在他因沐浴而显得格外温润的唇上。
鼻尖嗅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她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满意地“嗯”了一声，随手将书卷搁在枕边。
方寒松喉结微动，鼓起勇气，伸出手，试探地、轻轻地覆上青霜随意搭在锦被上的手。
“娘子……”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你手臂的伤想是早己大好了。那…那先前所言之事……”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将后面的话吐露出来，“今夜……月色正好。”
青霜定定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眼底有显而易见的紧张，有属于少年人的羞涩，甚至还有一丝对未知的忐忑，却唯独没有半分退缩。
她忽地笑了。
她缓缓地抽回被方寒松紧握着的手。
就在方寒松心头骤然一空，以为要被拒绝，眼中瞬间漫上失落与惶惑时。
那双微凉的手，却并未远离，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捧住了他的脸颊。
“三郎……”她的气息拂过他的唇瓣，带着桂花的冷香，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既如此……”
她的声音低哑下去，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咒，每一个字都敲在方寒松紧绷的心弦上，“那便……莫要后悔。”
话音未落，她己倾身向前，吻住了他微微张开的、温热的唇。
这个吻，起初是微凉的，带着一种试探的轻柔，如同初春的薄雪落在唇上。但很快，方寒松便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触感。
仿佛有无形而微凉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丝缕，温柔又强势地探入他的唇齿之间。
“唔……”方寒松浑身剧震，瞬间绷紧如弓弦，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酥麻与轻微刺痛的战栗感，如同电流般猛地从尾椎骨窜起，首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想退开，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而坚定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青霜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细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黑雾在无声流转。
她感受着怀中人类年轻躯体剧烈的轻颤、每一寸肌肉的紧绷，以及那随着奇异触感而迅速升腾起的、滚烫的、纯粹而浓烈的欲望气息。
这气息如此鲜活，如此甘美，如同最醇厚的佳酿。
她稍稍退开些许，唇间牵连出一缕暧昧的银丝。
看着方寒松迷蒙的双眼，看着他俊脸上迅速蔓延开的的绯红，看着他微微张开的、沾染了水光、显得有些红肿的唇瓣急促喘息着。
她伸出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种狎昵的怜惜，轻轻抹去他唇角那一丝可疑的晶莹水痕。声音低哑，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蛊惑：
“如何，三郎？”她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这滋味……可还受得住？”
方寒松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
涣散的眼神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聚焦在青霜那张近在咫尺、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
那眼神里，最初的惊骇与茫然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惊人的热度，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渴望。
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发麻刺痛的唇瓣，喉咙里发出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情动后余韵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异常坚定：
“娘……娘子……”他喘息着，眼神紧紧锁住她，“继……继续……”
她将微凉的手掌，缓缓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感受着他失控的心跳。
“三郎，”她的声音低哑，如同情人的呢喃，又带着掌控者的宣告，“今夜……怕是难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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