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行的前期筹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我将店内空间规划、装修监工这些繁琐但相对具体的事务交给了陈屿。他做事细致认真，审美也在线，沟通协调能力出乎意料地好，和装修队打交道时温和有礼却又不失主见，让我省心不少。这让我得以腾出精力，全力扑在另一个至关重要且耗时的环节上——公司注册。
工商、税务、银行开户、印章刻制……一系列流程走下来，繁琐且需要极大的耐心。我像个旋转的陀螺，奔波于各个办事窗口之间，填写着堆积如山的表格，反复核对资料细节。陈屿偶尔会发来装修进度的照片和询问，简洁明了，让我能随时掌握后方情况。这种分工合作的感觉，竟意外地顺畅。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算算日子，提交注册申请也快一个月了，批复应该就在这几天。就在我整理着最后一批税务所需凭证，准备再次跑一趟税务局时，放在桌角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却早己刻在记忆深处的号码。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带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传来，如同金石相击，穿过电波重重砸在耳膜上：
“斯斯。”
两个字，平淡无奇，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老师……” 我几乎是立刻回应，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恭敬，身体也下意识地挺首了，仿佛电话那头的人就站在面前。
“很久没见你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戴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铺首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最近在忙些什么？”
这句寻常的寒暄，在我听来却如同审讯的开场白。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五年前，那个改变了我命运的午后。
大一新生，懵懂无知，凭着从小在乡下耳濡目染和一点野路子的“眼力”，在一个由戴老主持、汇聚了业内诸多名流泰斗的高规格古董鉴赏会上，鬼使神差地指出了一件被几位专家一致看好的“宋代官窑”梅瓶的几处极其细微的破绽。当时场面一度极其尴尬，几位老前辈脸上挂不住，戴老也眉头紧锁。但当他亲自上手，反复审视后，竟当场承认了我的判断！那件东西，确实是个做旧手法极其高明的赝品。
那一刻，我成了全场焦点。戴老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落在我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格格不入的乡下丫头身上。他没有责备我的莽撞，反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当众宣布收我为关门弟子。
那时的我，只觉得受宠若惊，仿佛被巨大的馅饼砸中。戴老，那是古董界跺跺脚地面都要颤三颤的泰山北斗！能拜入他门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浸淫在戴老身边越久，接触的层面越高，我渐渐看清了光环之下冰冷坚硬的现实。戴老深不可测，不仅仅在于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学识和眼力，更在于他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和掌控一切的欲望。他收我，固然有爱才之心，但更深层的原因，在我毕业前夕才彻底想明白：
其一，我出身卑微，农村家庭，毫无背景根基。在古董这个水深如渊、盘根错节的圈子里，我如同一张白纸，也如同一把没有鞘的刀。别人碍于情面、碍于利益不敢说的话，我敢说；别人需要权衡再三才敢捅破的窗户纸，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捅破。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这恰恰是戴老这样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最需要、也最好用的“刀”。
其二，我的天赋，是实打实的。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敏锐，也许是幼时在乡野间接触过不少老物件的熏陶，我对古物的“气韵”和细节有着近乎本能的首觉。跟着戴老，在他的严苛打磨和浩瀚藏品的滋养下，我的眼力更是突飞猛进。从瓷器釉面的开片到青铜器的锈色层次，从书画的笔墨气韵到玉器的雕工韵味，那些常人难以捕捉的细微特征，在我眼中逐渐变得清晰可辨。戴老曾私下对心腹说过，斯斯这孩子，“假以时日，能看透九成九的东西。” 这份天赋，让他看到了巨大的利用价值。
一把锋利、好用、且能为他带来巨大声誉和利益的“刀”。
想通这一切的那个夜晚，我彻夜未眠。心中充满了被利用的屈辱，也有一丝挣脱樊笼的渴望。毕业时，当戴老暗示我留在他身边，作为他的“特别助理”继续出席各种拍卖会、私人鉴宝会，成为他意志的延伸时，我选择了婉拒。
我以“家里需要照顾”、“想自己闯一闯”等含糊的理由搪塞过去。随后，我刻意减少了与戴老核心圈子的联系，不再参与那些暗流涌动的顶级拍卖，甚至刻意回避了戴老几次隐晦的“召唤”。我像一个无声的逃兵，从他那精心编织的、充满诱惑也充满桎梏的权力网络中，一点点退了出来。
我知道，这会引起他的不悦。但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来电话，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老师，我最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平稳，“家里有点事，在忙着处理。” 这是一个含糊其辞、甚至有些拙劣的借口。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却带着明显穿透力的哼声。显然，戴老对这个敷衍的回答极其不满。
“家里有事？”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了些讽刺，“宋斯斯，我刚刚看到一份提交到行业协会备案的新开古董行注册资料。法人代表，宋斯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不会这么巧吧？古董行开张，还有人跟你同名同姓？”
(http://pfwxxsw.com/book/820831-4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