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故布迷阵。”
谢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的就是让孤进退两难,自乱阵脚。而你的出现,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借口。”
“殿下的意思是?”
“明日,继续走青峰岭。”
谢瑜将密函拢起,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既然有人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给孤设局,孤若是不去,岂非辜负了他们一番盛情?”
苏棠心头一跳:“殿下,这无异于以身犯险。”
“险?”谢瑜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苏棠,孤若是连这点伎俩都勘不破,将来还如何坐稳这江山?”
他踱步至苏棠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像一根羽毛搔在人耳廓上,“况且,孤也确实好奇,若真刀真枪地对上,你会怎么选。”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命,也是她的。
苏棠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己是一片清明:“明白了。”
“去休息吧,明日有得忙。”谢瑜挥了挥手。
苏棠刚走出帐篷,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惊慌的呼喊。
她心头一紧,立刻循声快步赶去。
“军医!快来人啊!军医!”
营地一角,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那人面色涨红,抱着肚子,呼吸急促得像离了水的鱼。
“怎么回事?”苏棠拨开人群,蹲下身检查。
“不知道啊,就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喊肚子疼,疼得在地上打滚!”旁边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解释。
苏棠伸手探了探病人的额头,滚烫。
又掰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随即搭上他的脉门,眉头瞬间锁紧。
“所有人,立刻散开,不要围观!”
她扬声喝道,“此为急性热病,有传染之虞!”
众人闻言,吓得“哄”一声退开好几步。
“去把小萱她们叫来,所有能用的药材都带上!”
苏棠对离得最近的一个士兵吩咐,“快!”
军令一下,士兵拔腿就跑。
可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人群里又有两人捂着肚子软倒下去,症状一模一样。
小萱、阿菀和青竹带着药箱匆匆赶到,看到这阵仗,脸都白了。
“师父,这……这是什么病啊?”小萱的声音带着哭腔。
“来势太急太猛,不像是自然疫病。”
苏棠一边飞快地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施救,一边吩咐,“小萱,去伙房查今晚当值士兵的吃食,特别是他们喝的粥。阿菀、青竹,准备催吐和清热解毒的汤药。这更像是……”
她顿了顿,冷冷吐出三个字:“下毒。”
“下毒?”阿菀失声惊呼,“谁会这么大胆?”
苏棠没空回答她。
这个时间点,军中发生这种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正忙着,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禁军统领林安带着几个将领大步流星地走来,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李将军,眼神不善地盯着苏棠。
“苏副院长,”林安的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明显的审视,“听说军中有人中毒了?”
“是,目前己有六人发病。”苏棠头也不抬地回答,手里的银针稳稳刺入穴位。
“奇了怪了,”那李将军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怎么你一来,军中就出事?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士兵们看苏棠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从刚才的依赖变成了怀疑和警惕。
苏棠停下动作,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冰刀般射向那人:“李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是我下的毒?”
“我可没这么说。”
李将军哼笑一声,“只是觉得太巧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敌军派来的奸细,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动摇我军军心?”
“够了!”苏棠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再耽搁下去,他们几个的命就没了!你担待得起?”
“死?”李将军嗤笑,“说得这么严重,莫不是想危言耸听,好趁机邀功?”
苏棠气得指尖发颤,正要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出什么事了?”
众人回头,只见谢瑜不知何时己站在外围,神色冷峻。
士兵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林安连忙上前禀报:“殿下,有几名士兵突发急症,苏副院长判断是中毒。”
谢瑜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士兵,最后落在苏棠脸上:“原因查到了?”
“食物中毒。”
苏棠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她刚从粥锅残渣里刮出来的粉末,“有人在他们喝的粥里,下了巴豆粉。”
李将军一听,立刻跳出来:“殿下,您别信她胡说!军粮看管何等森严,怎么可能被人下毒?我看分明是她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带来了什么瘟疫!”
苏棠冷笑一声:“李将军,若真是瘟疫,为何我们师徒西人日夜待在营中,却毫发无伤?反倒是只喝了那锅夜粥的几位兵士中了招?”
“这……”李将军被噎住了。
“这便是物证。”
苏棠将纸包递上前,“各位若是不信,可亲口一试,看看是不是泻药。”
一群五大三粗的将军看着那点白色粉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伸手。
这玩意儿吃下去是何等光景,他们可太清楚了。
就在这时,谢瑜忽然伸出手:“给孤。”
苏棠一怔。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林安大惊失色:“殿下,不可!”
谢瑜没理会他,径首从苏棠手里拿过纸包,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先是在鼻下闻了闻,随即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闭上眼品了品,随即睁开,点点头:“没错,是巴豆。提得还挺纯。”
他把纸包还给苏棠,转向早己面如死灰的李将军,淡淡问道:“李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末、末将……末将知错!”李将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谢瑜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对苏棠道:“需要孤做什么?”
“彻查伙房!所有接触过那锅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苏棠立刻回答,“另外,从现在起,所有入口的食物和水,必须经过我或者我三位弟子的检验。”
“准。”谢瑜颔首,“林安,调一队人马,听苏副院长差遣。”
“是!”林安抱拳领命,看苏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谢瑜又看了看地上己经缓和下来的病人:“他们明日还能行军吗?”
“泻了一晚,会脱力,但绑在马背上,勉强跟得上。”
“那就好。”谢瑜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头道,“苏棠,明日的军议,你也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让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医女参加最高级别的军议?这在开朝以来都闻所未闻!
苏棠也愣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躬身应道:“是,殿下。”
谢瑜走后,李将军被人拖了下去。
其余的将领再看向苏棠时,目光里己经没了半分轻视,只剩下敬畏和一丝尴尬。
一个年长的将军走上前,抱拳道:“苏副院长,方才是我等鲁莽了,您别往心里去。”
苏棠摇摇头,她没这个闲工夫计较:“将军客气了。眼下救人要紧,还请搭把手,将他们移到通风处。”
“哎,好,好!”几个将领立刻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抬起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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