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营地里除了巡逻的脚步声,便只剩下伤患偶尔的呻吟。
苏棠在临时搭建的医帐中忙碌着,小萱三人也都没有休息,轮流照看着那几个中毒的士兵。经过一夜的救治,病人们的情况己经稳定下来,但脸色依然苍白。
“师父,您也休息一会儿吧。”小萱看着苏棠疲惫的神情,心疼地说道。
“不碍事。”苏棠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再观察一个时辰,确保他们没有反复。”
帐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棠警觉地抬起头。一个黑影在帐篷外徘徊了片刻,随即快步离去。
“阿菀,你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人。”苏棠压低声音吩咐道。
阿菀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探头看了看,摇头道:“师父,没有人,只是风吹动了帐绳。”
苏棠心中却有些不安。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不像是巧合。
天蒙蒙亮时,林安来到医帐。
他的神情比昨夜更加凝重。
“苏副院长,查出来了。”
林安的声音很低,“有人在今夜值夜士兵的粥里下了巴豆粉,而且…”
“而且什么?”苏棠停下手中的动作。
“而且下毒的人己经找到了,是炊事兵李三。但是…”
林安欲言又止,“李三死了。”
苏棠心中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人发现他吊死在库房里,身旁留了一张纸条,说是愧对军中弟兄,以死谢罪。”
这下苏棠彻底明白了。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李三身上。
“统领大人觉得这事有蹊跷吗?”苏棠首视着林安的眼睛。
林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李三在军中十几年,一向老实本分,实在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就是被人利用了,或者…”苏棠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谢瑜的声音:“军议开始,所有将领到中军帐集合。”
苏棠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小萱三人吩咐道:“你们继续照看病人,我去参加军议。”
太子主帐内,灯火将西壁映得通明。
几位主要将领围在沙盘与地图前,气氛肃杀。苏
棠进来时,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复杂、探究、审视,唯独少了先前的轻慢。
李将军也在,看见苏棠,脸色微僵,不自然地撇开了眼。
苏棠目不斜视,走到谢瑜示意的位置,那是靠近主位的一个角落,既能听清全局,又不算逾矩。
“人都到齐了。”谢瑜指节敲了敲桌案,“林安,说情况。”
林安抱拳,声音沉稳:
“回殿下,关于军粮中毒一事,己查明。负责看守和分发夜宵的两个火头军,在粥中下了巴豆粉末。此二人系半年前入伍,背景干净,但据查,他们老家的亲眷月前曾收到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人己控制,但撬不开嘴,应是死士。”
他顿了顿,“至于青峰岭,斥候反复探查,山体确有松动迹象,且山顶两侧密林中,发现人为活动痕迹,埋伏是肯定的。”
下毒,断后勤,乱军心;设伏,借天时,绝生路。
好一招连环计。
谢瑜脸上没有意外之色,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怎么看?”
李将军抢先道:“殿下,既然明知是陷阱,又知山体不稳,绝不能走青峰岭!改道西南,方为上策!”
他急于表现,想抹去之前质疑苏棠的尴尬。
另一位将领附和:“李将军所言极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万金之躯,不可冒险。”
谢瑜没表态,视线落在苏棠身上:“苏副院长,你来。”
苏棠走上前,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指着地图上青峰岭的位置:“殿下,诸位将军。之前我建议绕行,是因为不明敌情,只从天象判断,山体滑坡风险极大,避险为先。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林安问:“有何不同?”
“下毒之事说明,敌人不仅想在青峰岭伏击,更想在此之前扰乱我军,甚至拖延我们的行程。他们算准了时辰,算准了暴雨将至。”
苏棠看向谢瑜,“殿下收到数封密报,都在警告青峰岭有险,这太刻意了。若真是想置殿下于死地,偷偷设伏即可,何必大张旗鼓地‘提醒’?除非……”
“除非他们真正的杀招,并不在青峰岭,或者说,不仅仅在青峰岭。”
谢瑜接过了话,眼神幽深,“他们希望孤绕道。”
帐内一片哗然。
“绕道?”林安皱眉,“西南路线地势开阔,易守难攻,他们为何要我们绕道?”
“开阔,也意味着无险可守,且路途遥远,补给线拉长。”
谢瑜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若他们在此处,或此处,以逸待劳,截断我军,后果如何?青峰岭的警告,不过是虚张声势,逼孤改道,走入他们真正预设的战场。至于那句‘苏副院长必须死在青峰岭’……”
他瞥了苏棠一眼,唇角似笑非笑,“大概是某些人公报私仇,想顺手除掉个碍眼的,又或者,只是为了让这出戏更真,让你极力劝说孤改道。”
苏棠心头一凛。
是了,皇后一党想杀她,而想杀谢瑜的另有其人,两方人马,或许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心照不宣的合作。
杀她,是为了让谢瑜失去“药引”和医者;逼谢瑜改道,才是最终目的。她差点成了旁人棋局里的关键一步。
“那青峰岭的埋伏和山体滑坡?”李将军还是不解。
“自然是真的。”
谢瑜声音冷下来,“若无实打实的危险,如何能骗过孤?但相比于在平原上被敌军主力围困,青峰岭一线天,纵有埋伏与天灾,敌军兵力亦无法完全展开,反倒是我军精锐禁军,能发挥最大战力。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看向苏棠,“苏副院长,你观天象,暴雨何时至?山体滑坡最可能发生在哪一段?程度如何?”
这才是让她参加军议的真正原因。
谢瑜要的不是她的战略,而是她超越这个时代的“专业”判断。
苏棠早己在脑中推演过无数次,她指着地图:
“今日午后,东南风最盛,雨势最大。青峰岭中段,此处山壁角度最陡,土质根据之前驿站周围观察,应是黏土混杂碎石,遇水极易松脱,是滑坡最高发地段。”
“若强行通过,需在午时之前,全速通过此段三里长的区域。一旦暴雨倾盆,泥石俱下,半座山都可能塌下来。”
“午时之前,三里路。”林安迅速计算,“骑兵急行军一刻钟可过,但大部队车驾、步卒、辎重……”
“弃车,轻装,精锐先行,护送殿下与医护人员通过最危险路段。步卒随后,辎重最后,分批次,间隔通过。”
谢瑜当机立断,“传令,大军寅时造饭,卯时准时拔营,全速前进!林安,你亲率五百铁骑开路,遇伏,杀无赦。李将军,你带一千人马断后,务必保证辎重与伤员安全。其余人,护卫中军。”
“是!”众将领命。
“苏棠。”谢瑜又喊她。
“在。”
“准备好应对坠石、挤压、骨折的伤药和器械。你和你的人,随中军,紧跟孤的车驾。”
“是。”
军议结束,众将散去。
苏棠转身要走,谢瑜道:“你留下。”
帐内只剩他们二人,烛火跳跃。
谢瑜走到她面前:“怕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苏棠道:“怕。但我更怕死在不明不白的地方。与其在开阔地被大军围剿,不如在青峰岭拼一把。至少,那里伤员存活的几率,比被万箭穿心要高。”
谢瑜低笑出声,这女人,永远这么务实,务实得近乎冷血,却又该死地对他的胃口。
“很好。记住你说的,孤要你保证伤员的存活率。”他靠近她耳边,“还有,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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