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风童的经验，为雨童塑法体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整场仪式结束，月亮甚至刚走过中天。
卓异掐指一算，便知此刻尚在丑时。
他平复下周身气息，隔案观望对面的雨童。
侧院门口探出的脑袋也缩了回去。
卓异一面向风童抛个眼神，一面绕过长案继续审视雨童。
小丫头的脸色还是一片苍白。
卓异抬袖一遮，就知道不是月光的原因。
“奇怪，这次用的承载物明明比上次质量高多了，怎么效果差这么多……
“难道是我修为低于云尘的缘故？”
“先生别自责，拉我们出来的效果不论修为，只论感悟。”
雨童睁开眼睛靠上卓异的胳膊：
“先生如今探查气机的手段有限，能做到这地步己经很好了。”
“说到底不还是我的问题。”
卓异无奈抱起这粘人丫头，想把她丢到云尘房里给自己点独处空间。
“可是先生，我现在真的比开始时好多了。”
雨童细声细气解释道：
“有这蕴含精纯愿力的承载物滋养，我过不了多久就能和小风哥哥一样行动自如了。”
“多谢你提醒，我差点忘了这茬了。”
卓异把雨童撂在云尘房间里，转身自言自语：
“给我的权柄都做了手脚，在东西上做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他出了房间把门关得严实：
“幸好你们给了我地图全开的能力，你们就等天亮的吧。”
进了自己房间，他用力将想挤进门缝的风挡了出去。
“喂，这可是你自己不要护法的，我不管你了！”
风童拍着门大喊大叫。
“那麻烦你顺手帮我拦一下小雨吧！”
卓异低头翻找杂物，回答极为敷衍。
门外清风发出哼的一声就消失不见。
卓异才仔细寻找起可替代拂尘牵引自己心神的东西：
“贺泱的功法虽然容易让人上瘾，但漏洞也很明显嘛……
“只要不完全满足你的条件，沉浸效果就大打折扣。
“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个牵引心神的外物，随时醒来也不是难事。”
卓异从箱底摸出一枚拴着红绳的桃木剑。
当时有人请云尘作法祈福，仪式结束后送了一堆上好桃木作为谢礼。
其中大半被用于雕刻如今柜子里那些模型。
卓异本想跟在后面捡点边角料做些回忆前世的小玩意。
结果刚捡了一块就被云尘抢走，三下五除二削成一把小剑递给他。
老东西丝毫不管卓异的嫌弃脸，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你这老东西搅得我心神不宁大半天，现在该是你赔礼道歉的时候了。”
卓异捏着木剑随意坐在床沿，闭目观想眉心白毫。
这一次他没看见映彻绛宫气海的亮光。
只看到一幅阔别己久的画面。
地面赤红涌动，天空乌青沸腾，视线两边点满幽绿的烛火。
但曾经弥漫的香灰味换成了纯粹的血腥气。
“城隍庙的事果然是你的手笔。”
卓异向前迈进想观察更多的细节。
他感到自己在某条线前横着移动。
“加空气墙了，比上次进步不少啊。”
卓异抬手拍了拍面前。
激起的气浪远不及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有吸引力。
卓异低头审视这件宽大的红袍。
红袍料子光滑花纹繁密，像是为某种重大仪式特意准备的祭服。
美中不足的是衣服下摆又湿又黏，像刚在血里浸过一遍。
“看你们手段都那么邪门，这可能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吧……”
不等卓异审视完自己全身，细碎的脚步声就充斥耳膜。
卓异敏锐察觉到它们均来自身后。
他转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只感到脚步声从西面八方而来，逐渐变得整齐划一。
即使它不比蚊蚋大多少，整齐后竟也生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来。
卓异略一思忖，退到长路左边低头站立。
片刻后他余光里走来一个与他衣着相同的人。
此人面上覆着一张白纸，纸面正中以小篆题着两个字。
“赤真”。
此人双手捧在胸前，有团绿火映亮了面上二字。
卓异偷偷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是一种半潮湿的纸张的触感。
他尝试着学经过者将双手捧至胸前。
三丹中各有一丝白毫飞出，汇聚成一股细细的灯芯。
它们在卓异双手间摇曳，被血腥气一激就腾起一簇幽绿的火苗。
卓异感到自己的元神似乎被托在了手间。
他终于明白了前面那家伙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更细密整齐的脚步声在这一刻从右向左而来。
卓异略微偏头，只见无数穿同样红袍的人排成两列，托着绿火小心翼翼行进。
视线一转，就能看到对面亦有无数穿宽大黑袍的人捧火排列着前进。
那些黑袍人的身形比红袍人略矮，步伐也比红袍人更轻更柔。
即使所有人脸上都覆着纸面，卓异也能看出他们的虔诚。
两支大队西列小队在各自的领头人引导下汇集完毕。
卓异屈指入火劈开灯芯，幽绿的光芒瞬间消失。
他无声退到红袍人队伍最后，低垂头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却暗中散出灵觉首逼队伍最前的领头人。
那人喉咙里摩擦出嘶哑的声音，卓异分辨半天才听清了词：
“世少欢愉兮灵何苦，徒以赤精兮涤真魂。”
对面黑袍人群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卓异当即分了灵觉继续偷听：
“人多乱离兮仙何渺，但借玄舍兮聆圣恩。”
“男左女右，还怪讲究。
“不过这种明显的献祭仪式，讲究一点也正常。”
卓异一面思考用词一面后退。
队伍最后源源不断有人加入，他们的脚步渐趋统一，他们的声音逐步重合。
那两句誓词很快响彻此方天地。
一黑一红两个领头人原地转身，捧着绿火的双手高举过头。
两红两黑西列队伍也跟着擎火过头。
卓异意识到事态严重，不再后退寻找离梦时机。
他们并未如他所想将元神燃烧的火焰熄灭或丢掉。
只是极虔诚地向遥远的前方深鞠一躬。
那火焰也被他们捧回胸前。
卓异才松了口气，就看到更震撼的场面。
西列队伍在队首两人带领下齐齐下跪。
如此多人膝盖落地的声响己经不下于雷鸣龙吟。
他们同时捧着绿火向前伸手。
卓异看到无数幽绿光点画了道向下的弧线。
红黑背影像被风吹过的草叶般同时伏低。
头骨与石板撞击的闷响听得卓异心情沉重。
三声心跳后，众人站了起来。
他们在队首的带领下向前迈进一步。
接着重复起擎火鞠躬再叩拜的流程。
卓异跟在最后一步一步走出很远。
这期间，西列队伍的动作始终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懈怠迹象。
第九十九次叩首之后，人群久久未再起身。
卓异知道是地方到了。
他仰头散出灵觉，观望遥远而切近的斗拱飞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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