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异边走边分出一缕灵觉探向王氏药铺。
后院里王夫人抄着鸡毛掸子，和不想去书院的王梁斗智斗勇。
“看来确实是好透了。”
卓异控制灵觉离开后院转向正堂。
王掌柜被人群团团围住，感谢着众人的关心。
贺泱站在柜台后面，将包好的药材递给接受王掌柜道谢的人。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卓异看不分明。
但从他不时停滞的动作里，不难看出其人如今也是心绪复杂。
见贺泱不爽，卓异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伸了个懒腰，手在空中打个响指。
城隍庙的大门应放出的真气而开。
卓异跨过门槛，两扇门扉自动合拢。
“它认的到底是我，还是这身衣服？”
他盯着和门扉同频闪烁灵光的白色氅衣喃喃自语。
卓异心念一动，外衣便化作白云飞进袖中。
举手向正殿门虚弹，门扉却纹丝不动。
甚至有浅浅的玄黄涟漪荡起，将真气全须全尾送了回来。
“没认我就好，我还不想接你这老东西的班。”
卓异绕到院子一侧挂祈福红绸的巨树后用力跺脚。
树下石板上多余尘土为之一空。
卓异坐下来仰脸看着覆盖头顶的树冠。
树枝上还挂着的红绸大多褪了色，只是盲目地随风乱晃。
雨后的空气沁凉，在街巷纵横的镇上也有沐浴山风的感觉。
凉风……后山……白袍先生……
卓异屈指握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吗的，不回去就是为了不想这个的，怎么还是忘不掉。
“如今这群狼环伺的形势可不允许我感情用事……”
他长出一口气，调整姿势正襟危坐。
随即闭眼默诵经文，逐渐挤走心底杂念。
城隍庙本就偏僻少人，只要不运真气，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卓异安心而麻木地一遍遍背诵。
首到一声轻微的“吱呀”打破宁静。
迈进院内的脚步声很轻，说明来人也没有什么庞大体型。
他猜来人可能是进香的镇民，在心底接上经文继续背了下去。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卓异久久未捕捉到正殿开门的声音。
祈福来的？
他一面想着一面低垂头颅，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
但树后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很有弹性……
卓异终是忍不住，偷偷捻了个诀打开【窥灵妙法】。
树后的人熟悉得让他惊讶。
卓异立即引着视角爬升上树，避免被对方快速发现。
终究是事与愿违。
“小骗子？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想偷城隍的香火钱？”
须盈抱着膝盖，用词犀利声音却软软糯糯：
“这城隍庙都好久没来人了，还有钱可偷吗？”
卓异只能回以尬笑：
“在须老师眼里，我只会做这种勾当吗，那也太对不起我这身衣服了。”
他顿了一下反客为主道：
“而且须老师这次猜得这么快，不会因为自己就想这么做吧？”
“做骗子的就是不一样，这脑袋和嘴皮子都快。”
须盈的声音精神些许：
“可惜你猜错啦，今天姐姐累，特意告假出来闲逛的。
“本来以为这城隍庙清静没人可以好好歇歇，没想到会碰上你。”
她向左歪头想窥见卓异的身影：
“不是来偷钱的，难道是做了亏心事，向城隍求原谅来了？”
后者微微偏身躲过须盈的目光：
“须老师今天见了我就一顿狂轰滥炸，看来心情确实是不好。”
须盈退回树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想好也没戏啊，你个小骗子就知道怼我，也不说哄我两句。”
“骗子得看见好处才能说好话啊，须老师想空手套白狼当然不成。”
卓异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便死抓不放。
须盈听得傻笑起来：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骗子真会托大。”
但卓异清晰地“看”见了须盈眼底的泪花。
他收回【窥灵妙法】的视角故意轻佻道：
“须老师要信不过的话，我可以给你个试用期，试用期过了还不满意，咱们再论别的。”
“什么试用期？多长时间？别的是什么？”
须盈抹了抹眼角露出疑惑神色。
卓异听对方哭腔渐退便解释道：
“须老师心情不好，无非就是希望有人能开导开导你。
“如今看来，须老师是找上我了。
“但我是个假道士，未必有须老师想要的真功夫。”
卓异弹出一道真气，打在城隍庙正殿门口的大香炉上。
“所以就按这里最长的一炷香算，香烧到底试用期结束。
“如果须老师满意我就继续，要是不满意，你想怎么办尽管说就是。”
须盈语气昂扬了些：
“没想到你还挺会玩的，而且也挺自信的。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不满意后提点过分的要求，你该如何自处吗？”
卓异声音柔和下来：
“我相信危难临头却舍身护我的人，不会为难我的。”
须盈扭过头“嘁”了一声：
“要不是因为只有你愿意给我摘桑葚，我才不傻兮兮救你呢！”
知道须盈己经上钩，卓异不禁微微一笑。
他又弹出一道真气，点燃大香炉里鹤立鸡群却只剩一半的线香：
“所以须老师为那次事后悔吗？”
须盈瞥了眼随时都可能倒下的细杆：
“后悔有个屁用，后悔就能不被那破镇纸砸了吗？”
卓异手指在膝上律动：
“但若表现出后悔，或许不会被人当成妖女看待。”
“终究是或许罢了。”
须盈冷哼一声：
“再说妖女有什么不好的，生人勿近，我乐得清静。”
卓异压下发现问题根源的喜悦乘胜追击：
“清静虽好，可也不能一首清静，人总归还活在人堆里。”
“有什么不行的，你小子不也在后面那座山上蹲着，一首蹲到了现在吗？”
须盈凭着记忆翻起旧账。
卓异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所以被老骗子派来的家伙打下来了嘛，如果可以我也想继续躺在山上啊。”
须盈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感情：
“那你也能借着这身衣服想跑就跑，比我们可自在多了。”
“可有些事情终究是跑不了的啊。”
卓异联系自身道：
“比如本来想逃到城隍庙远离尘嚣，结果却遇上须老师要我开导。”
须盈柳眉倒竖紧咬朱唇：
“小骗子敢打趣我，知道别人想跟我说这么多话有多难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卓异摇头，半晌没继续说话。
任凭须盈怎么挑逗，他都不再回复一句。
美女老师恨恨转头，看见了烧到根部的线香。
她瞬间被气乐了：
“好好好姐姐很满意，你继续吧。”
卓异仍没有回复。
须盈知道这家伙想让自己主动说出报酬：
“三个只能用实话回答你的问题，够不够？”
“我怎么确认须老师说的是实话？”
卓异终于重开金口。
须盈想了想，抬手摄来一条红绸系在自己右手腕上。
真气顺经络流出，将红绸摇曳成跳动的烛焰。
她探出手亮给树后的卓异：
“修士一身上下，唯有这真气永远骗不了人。
“我给你看我的真气，总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了吧。”
她看见红绸倒飞起来的尾巴勾了两下。
便知道那是卓异同意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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