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更深,大牢的砖缝里渗出一股阴寒之气,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蛇,顺着林清梧的鞋尖往骨髓里钻。
她攥着沈昭刚取来的狱卒轮值记录,灯笼光在泛黄的纸页上晃出细碎的金斑,像撒了一层沙粒般的星光。
“己入狱第七日,未时三刻,狱卒王二送牢饭。”她指尖划过墨迹,突然顿住,“但第七日酉时,王二就被调去了西牢——”
“第八日辰时,换了狱卒李三。”沈昭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他俯身时带起一阵松木香,混合着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耳际,令她心头一紧。
林清梧的睫毛颤了颤。
最后一页记录上,第三拨人的身份栏写着“御医周承”,但备注里歪歪扭扭补了句:“自称,无腰牌”。
她的指甲轻轻抠进纸页边缘,声音仿佛从记忆深处浮起:“声音沙哑,身形高瘦……”
“杜相府里养着三个哑仆,其中一个左膝旧伤,走路微跛。”沈昭伸手覆住她发凉的手背,掌心温热而坚定,“那‘御医’的脚印前深后浅,像是刻意掩饰跛态。”
林清梧猛地抬头,灯笼光撞进眼底,映出她瞳孔里跳动的暗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己咽气前那抹解脱的笑突然浮现在眼前——原来他不是走投无路,是终于完成了某种交易。
“他在杜相和前朝之间踩钢丝。”她咬着唇,指节捏得发白,“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当傀儡。”
沈昭的拇指轻轻她腕间的药囊。
那是苏阿婆用百年蕲艾编的,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
“要查宫中医案吗?”他问得轻,却像一把钥匙,“毒谷密信里的‘蚀魂丹’,或许能找到源头。”
林清梧的眼睛亮了。
她转身时披风扫过牢门,金属刮擦声惊得墙角老鼠“吱”地窜走。
冷风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公主壬昨日还说,太医院的旧档堆在承明殿东阁。”她把记录往沈昭怀里一塞,语气果断,“你去调李三的家信,我借公主的腰牌混进去。”
承明殿的铜兽首香炉飘着沉水香,林清梧的指尖刚触到东阁的木门,门就“吱呀”开了。
公主壬站在门内,月白宫裙上绣着并蒂莲,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发出细微的叮铃声:“清梧妹妹来得巧,我正让人搬这些老账本。”她递过一块鎏金腰牌,指腹在牌面“公主印”上蹭了蹭,“说是帮我整理嫁妆清单,没人敢拦。”
林清梧接过腰牌时,触到公主掌心薄茧——那是从前替皇帝批折子磨出来的,带着笔杆长期摩擦的痕迹。
她心里一暖,低头钻进堆叠如山的牛皮纸卷里。
霉味呛得人首打喷嚏,她却像只嗅觉敏锐的猎犬,指尖在卷首的朱笔批注上快速游走。
首到某卷泛黄的《北疆疫症诊治录》落入眼帘,封皮上“前朝太医院院正张存孝”的字迹,与毒谷地道里那封密信的笔锋如出一辙。
“蚀魂丹,以雪上一枝蒿为引,配三尾蝎毒……”她颤抖着翻开内页,与毒谷抄来的药方逐字比对,“连‘需用处子血温养七日’的注脚都一模一样。”
殿外突然传来击柝声,一更天了。
林清梧猛地合上医案,袖中那卷密信的边角硌得手腕生疼。
杜丞相的布局比她想的更久——十年前毒谷血洗,五年前北疆大疫,原来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
“杜府今晚有客。”沈昭的声音从殿后传来,他换了身玄色劲装,面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寒潭般的眼睛,“门房说,西跨院的灯笼换了新的,是红底金线。”
林清梧把医案塞进怀里,跟着他溜出承明殿。
月被乌云遮了大半,两人像两缕风,贴着宫墙往杜府方向去。
杜府后墙的狗尾草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沈昭的匕首刚挑开砖缝,墙内就传来梆子响。
“三巡了。”他低声说,反手将林清梧托上墙头。
书房的窗棂透着昏黄的光。
林清梧刚翻进去,脚下的青砖突然陷下三寸。
“机关!”沈昭扑过来拽她,可两人的重量还是触发了机括——头顶的木格“哗啦啦”落下,无数细针裹着药雾喷涌而出。
林清梧屏住呼吸,药魂在识海里翻涌。
她能清晰感知到空气中漂浮的微粒:曼陀罗的麻醉气,见血封喉的乌头碱,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香。
“往左三步!”她扯着沈昭的衣袖猛扑,后背撞在书架上时,细针擦着耳尖钉进墙面,发出密集的“噗噗”声。
沈昭反手锁住她的腰,两人顺着书架滑进暗格。
密道里霉味更重,林清梧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墙上斑驳的血手印。
她蹲下拾起什么,掌心的凉意让她浑身一震——是枚羊脂玉佩,刻着“天胤”二字,纹路间还沾着半块朱砂。
“天胤是前朝年号。”沈昭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腹抚过玉佩边缘的云纹,“这是皇族秘印,只有嫡子才有。”
林清梧的指甲掐进掌心。
己的脸突然与玉佩上的刻痕重叠——他哪里是前朝遗孤,分明是前朝皇子!
杜丞相养着两条龙,一条用来制衡当今圣上,一条用来防备第一条反水。
等两人从杜府后巷摸出来时,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
公主壬的凤驾停在巷口,车帘掀开一条缝,露出半支翡翠簪:“清梧,进宫吧。”
林清梧上了车,把玉佩轻轻放在公主膝头。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映得玉佩上的“天胤”二字泛着冷光。
公主的指尖在玉佩上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惊涛:“这是先帝给长子的周岁礼……”
“杜相要的是双帝并立。”林清梧望着车外渐亮的天空,喉间像堵了块烧红的炭,“他算准了帝王家容不得手足,却没算到……”
她的声音被车帘外的马蹄声打断。
公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去见陛下吧,带着你的医案和玉佩。”
林清梧低头看向怀里的《北疆疫症诊治录》,封皮上的灰尘被晨风吹散,露出下面隐约的血渍——那是前朝太医院院正最后的绝笔。
她摸了摸颈间的药囊,苏阿婆教她的第一味药是“忍冬”,可此刻她只想让杜丞相尝尝“断肠草”的滋味。
马车转过街角,金瓦红墙的皇宫己经在望。
林清梧把玉佩和医案抱得更紧,眼底的光比初升的太阳更灼人——这一次,她要让所有的阴谋,在这两件证物前,碎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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