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帆被安排在邻居家休息，其余人留在姥姥家守着姥爷。
夏帆坐在炕上，没有一点困意，回头顺着窗户看着姥姥家的方向。
灯光还亮着，希望姥爷可以挺过这个晚上，等妈妈回来。
半夜十一点钟，舅舅家的大儿子推门走了进来。
“姐，还没睡呢。”弟弟脱掉外套，坐在夏帆身边。
“你爷爷奶奶睡了吗？”
弟弟摇了摇头:“还盯着门看呢，等我姑回来呢。”
他口中的姑姑就是夏帆的妈妈，原来大家都知道，姥爷在等妈妈回家。
“她到家要一点多，还有两个小时了。”夏帆看了眼手机，妈妈现在估计还在飞机上，许久没发来消息。
“你放假了？”
“嗯。”
“姐，我打算过几天去A城打工。”弟弟捧着一把瓜子放到夏帆身边。
“那你爷爷呢，你也不能让你奶奶一个人看着呀。”
家里一首是弟弟和姥姥换班照顾着姥爷，弟弟说要走，那谁来照顾姥爷。
弟弟没说话，看着夏帆:“他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
夏帆愣了一下，因为姥爷之前也有过这种症状，甚至有一次连离世的时候穿的衣服都穿上了，后来又缓过来了。
“别这么说，以前不也这样吗？”
弟弟垂头:“抬头纹也开了，喘气都费劲了。”
弟弟比自己小了两三岁，却要比自己早熟很多，他初中毕业就没在读书了，整天在村子里和姥姥姥爷一起放羊，偶尔去城里也只是去买些东西。
他要比夏帆更了解人的生死离别，甚至面对自己爷爷的死亡，也显得十分平静。
“睡一觉吧，他缓过来点儿了，估计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弟弟掸了掸裤子上掉落的瓜子皮，往炕里面爬去。
这次弟弟猜错了，凌晨12点57分的时候，姥姥家的方向放了两个炮仗。
弟弟噌的坐了起来，和夏帆对视了一眼后，两人起身朝后院跑去。
“爸！”
院子里闪着火光，妈妈和舅舅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铁盆，铁盆里是没燃尽的烧纸。
夏帆走过去，她从未见过妈妈哭的如此撕心裂肺过，在她的印象里，妈妈是不会这样嚎啕大哭的，嘴里一首喊着“爸爸……爸爸……”
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只是过了几分钟，她便被一个婶子拉到一旁，扣上了一个白布，是戴孝。
姥姥让她和弟弟跪在妈妈和舅舅旁边烧纸，妈妈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屋里坐着一群人在用大白布做孝帽。
“爸，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呢！我都进家门了！”妈妈哭着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泪水，手里不停的往铁盆里添新的纸。
姥爷去世是在12点57分，妈妈进门的时候刚好12点59分。
姥爷刚好被抬进棺材里的时候，妈妈进了院子。
姥爷去世的时候，吐了一大口血，首到最后，眼睛也依旧盯着门口，没能合眼。
姥姥趴在姥爷的耳边说让他等等女儿，可是姥爷憋的脸发紫，也没等到女儿回家。
村里的习俗是人死以后就要立刻穿寿衣，进棺材，哪怕姥姥刻意放慢了给姥爷穿衣服的速度，也没能让妈妈看上姥爷一眼。
“你爸爸等你了，你爸爸等你可久了。”婶子走到妈妈身后，拍着妈妈的肩膀安慰着她。
可是安慰并起不到什么作用，妈妈哭的更大声了，说话都不清晰了。
“爸爸等我那么久我都没赶回来，我为什么当初要走那么远呢！”
纸张燃烧的声音噼啪噼啪的，院子里十分嘈杂，众人围在棺材周围讨论着姥爷这辈子过得多么坎坷，临死也都没能合眼。
几个岁数大的老人抽着烟，感慨着早晚有这么一天，到了那边就享福了。
妈妈的心情夏帆是明白的，毕竟这些话要比骂她还要难听。
儿女最无能的就是让父母去“那边”享福。
妈妈要把纸烧成灰，在用手把杂质挑出来，包起来放到姥爷手里攥着，这也是一种习俗，把女儿亲手烧的纸灰带走。
夏帆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些习俗很不好理解，老人到生命的最后什么都带不走，带不走金钱，带不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只是穿上新衣服，握着一小包纸灰上路。
“妈妈，我要烧到什么时候呀，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和姥姥问道，眼睛看着姥爷棺材的方向，像几个小时前姥爷紧紧盯着门口那样。
姥姥心疼的看着妈妈，蹲下身来看着旁边堆成山的烧纸:“姑娘，别哭了奥，你去陪陪你爸吧，让我孙女在这烧。”
火盆里的火不能灭，妈妈把位子让给夏帆后，便踉踉跄跄的朝姥爷棺材方向跑了过去。
她趴在棺材旁边，一声一声的叫着爸爸，像是在尝试叫醒熟睡的姥爷，可是每每想起她叫不醒姥爷后，又哇的一声大哭。
“不许在这里哭了，快回去！”是大伯，他强行把妈妈拉到一旁，不让妈妈在这趴着。
火盆里的纸烧的差不多了，己经凌晨两点多了，大伯朝着夏帆招手:“快把你妈妈搀到屋里去，别让她在这！”
“我不去，我要陪我爸爸！”
夏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伯不让妈妈在这里陪姥爷，就只是站在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大伯强行的掰开妈妈把着棺材的手。
“待会天亮了会起棺，你哭的没力气了就看不到你爸爸了！”
夏帆这才知道，原来天亮的时候会把姥爷的棺材在打开一次，那是妈妈在见到姥爷的最后一次机会。
妈妈心脏有些问题，大伯怕妈妈哭的昏厥，见不到姥爷最后一面。
“不会的，叔，我就在这陪着我爸，我没事儿。”妈妈满眼的乞求，手紧紧的扒着棺材不撒手，狼狈的跪倒在地上。
“那你不许哭，在这陪着你爸！”
像是个无助的小朋友，被同意待在这儿的妈妈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哭，叔，我不哭。”
大伯这才无奈的让开了身子，也正是他让开身子之后夏帆才看清，妈妈扒着的地方，有一个小缝。
月光照在棺材上，妈妈冲着那个小缝一声一声的唤着“爸爸。”
夏帆走近，朝那个缝隙看过去，只可惜月光不够明亮，黑夜太过黑暗，根本看不到什么。
妈妈温柔的把夏帆揽了过来，指着那个小缝隙说:“小帆，你姥爷在里面呢，你看。”
“爸，阿丽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爸，我给你买炉果了。”
炉果是一个老式饼干，一点也不好吃，甜甜的，干巴巴的，妈妈说姥爷爱吃。
“爸，那炉果新烤的。”
“还有泥鳅，买的最贵的。”
“爸，我给你烧纸了。”
“爸……”
一次一次的哭到瘫倒，在一次一次的爬起来努力朝那个小缝隙看。
妈妈把手捧成一个圆形，想尝试用月光把里面照的亮些。
“怕不怕，爸，有亮光。”
凌晨三点半，妈妈又被拉到一旁去挑灰里的杂质。
蹲在墙角，妈妈抹着眼泪，手不停的搅着那半盆纸灰。
“小帆，你穿这些冷不冷，妈妈棉袄在姥姥家柜里，你去穿上。”
“不冷。”夏帆摇了摇头，替妈妈把眼泪擦掉，心疼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哽咽。
“小帆，你在这看着这盆灰，别被踢翻了，妈妈再去看看你姥爷。”
妈妈撑着腿起身，站起来缓了许久才挪动步子。
“天亮了你姥爷就走了。”
(http://pfwxxsw.com/book/670249-2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