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没什么反应，张着嘴，瞪着眼睛看着门口。
夏帆有些失望，姥爷不认识她了，他忘记他的孙女儿了。
鼻尖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这样仔细的看着姥爷。
夏帆没来过姥姥家几次，偶尔想起来，姥姥姥爷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每一次来，记忆都更新一次。
但是她要仔细看看姥爷了，她不想忘记姥爷。
“呀！怎么尿了呀！”姥姥进屋第一眼就看见姥爷身下湿哒哒的被子。
“哭什么哭！别哭！”姥姥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纸把姥爷眼角流下来的泪抹掉。
夏帆朝旁边让了让看着姥姥娴熟的给姥爷换上新的纸尿裤，换了一床新被子，嘴里碎碎念着，像批评尿床的婴儿一样批评着姥爷。
为什么小朋友尿床了可以被原谅，而姥爷尿床了不能被原谅。
夏帆坐在姥爷旁边，他还在哭，眼泪顺着骷髅般的脸庞滑落下来，因为颧骨太高，脸颊凹陷，泪珠首首的落在炕上，摔成七八瓣。
姥爷不能被原谅。
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了。
“爸爸，这包零食过期了！”一个小男孩儿跑到舅舅旁边，手里捧着一包薯片。
薯片是姥姥刚刚从柜子拿出来给他的，听说是小卖铺前些日子新进的货，姥姥特地去买了很多呢。
小朋友不懂得死亡，不懂得阴阳两隔，他的吵闹和屋里死气沉沉的氛围格格不入。
舅舅接过那包薯片，仔细翻看着，眼眶有些发红，他开口，却说不出来什么。
薯片鲜艳的颜色和姥姥家里灰蒙蒙的配色有着极其强烈的对比，舅舅看着姥爷，把那个小孩儿揽到身边，声音颤抖。
“不是零食过期了，是我们回来晚了。”
舅舅离过一次婚，这个小孩儿是他和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孩子。
小孩儿出生不久，他们就搬走了，很少回家。
舅舅双手撑着炕沿，低头凑到姥爷耳边。
“爸，你挺一挺，我姐快回来了。”
“爸，我们都回来了，你这几个孙子和孙女儿也都回来了。”
“爸，在等等。”
舅舅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屋里的其他亲戚都识趣的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小房子里，只有他们一家人。
“爸，对不起，我寻思我出去……”
舅舅贴的更近，和姥爷脸贴着脸，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我出去赚钱，把你和妈都接过去……”
妈妈总是和夏帆说舅舅一家对姥姥姥爷一点都不好，明明离得没那么远，却总是常年不来一次，不给姥姥姥爷买点新衣服穿。
所以夏帆有些迷茫，她甚至觉得是舅舅怕姥爷的去世让他心里不踏实。
她觉得姥姥姥爷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抬头看着姥姥，她正站在门口，低头抹着眼泪。
姥爷眼神依旧首首的，只是头朝舅舅靠了靠罢了。
小语几人坐在车上，看着院子里的一大堆人。
“估计是真不行了……”
“嗯，棺材都备出来了。”
江屿晃了晃手机:“刚刚夏帆发消息给我说让咱们先走，不用等她。”
小语点点头，启动了车子。
“撤吧，在这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杰把座椅放的躺下，手枕在头后面:“她应该不会太难过，从小都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
“嗯，如果是我的话，我无感，我和我姥姥姥爷又不熟。”小语摊了摊手，在高速上，慢条斯理的说着。
江屿没说话，只是悄悄地把后排的安全带也扣上了。
“她妈妈会很难过。”林杰撇了撇嘴。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她姥爷只要活着，就要花很多的钱，还要有人24小时守着，人没了，夏帆妈妈也轻松多了。”
江屿向前凑了凑:“夏帆和你们讲过她家里的情况吗？”
林杰把烟按进烟灰缸里，仔细回想:“没细说，但是她上次喝醉的时候提到她妈妈，她很爱她的妈妈。”
“她妈妈……”
“对！她妈妈是个女强人，和夏帆爸爸离婚之后自己一个人去了D城，拼命的干活，一个月赚两三万！”小语大声的介绍着夏帆的妈妈，她打心底的佩服这样的女人。
“她妈妈是去企业公司做什么高管？”江屿疑惑。
“不不不～”林杰用食指晃了晃，“她妈妈凌晨两点起来去早餐店，白天睡几个小时，晚上去卖服装，有时候下班以后还会去摆摊。”
“夏帆当时……”小语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哽咽，车速都有些放慢了。
“她说她妈妈一顿就吃两顿饭，把钱攒下来给她和她妹妹留着，怕她爸爸对她不好。”
“她妈妈其实挺苦的……”
车载音乐的声音放大，小语和林杰都沉默没在说话了，当然，他们也笃定江屿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来。
夏帆没和江屿提起过自己家里的过往，只是在提到的时候云淡风轻的来上一句“我是离异家庭，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甜甜。”
甚至仔细想想，夏帆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喝醉过，更别说什么吐露心声，聊的如此深入了。
面对夏帆明确的有所保留，江屿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好像她真的在努力的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了，可是他更想看见的是她脆嫩的一面，一碰就会流血的那一面。
很奇怪，难道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吗？当明确感觉到不可替代的被需要的时候，就会更有爽感一点。
明明她很好了，每天都像个小太阳一样，可是就是因为她太好了，好的让江屿深知，他窥见的只是她的亿万分之一……
总觉得自己很懂她，她也总是会笑笑不说话，原来是她不想说，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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