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灵萱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归墟玉坠的热度透过薄衫灼着心口,她盯着顾修然染血的月白衣襟,喉间那股酸意翻涌得更凶了——他总是这样,把所有危险都往自己肩上扛,从三年前茶棚里替她捡筷子开始,从她初入江湖被山贼围堵他持剑杀出血路开始,就没变过。
"归墟之心呢?"她声音发颤,却硬是把尾音咬得利落,"你说要一起担因果,却先偷了它?"
顾修然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泛红的眼尾。
湖水漫过两人脚面时,他的靴底碾碎半片雕花瓦当,碎声混着远处林婉儿的呼喊,像根细针扎进她神经:"你若想知道真相,便随我来。"
他转身时,发尾沾着的湖水甩在她手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镜湖宫废墟的断墙就在十步外,青石板缝里爬满枯藤,曾经的朱漆门柱只剩焦黑的残桩,像巨兽啃剩的骸骨。
郑灵萱咬着牙跟上,余光瞥见道旁碎瓦后闪过一道月白身影——是李青萝。
镜湖宫弟子的素色裙裾扫过断砖,她垂眸盯着顾修然的背影,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顾修然曾是镜湖宫最年轻的客卿。"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雪,"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郑灵萱脚步微顿。
顾修然的背影在残阳里拉得老长,她突然想起他总说自己"记不清生辰",想起他藏在书房暗格里的半本《归墟星图》,喉间的疑惑翻涌成一片雾。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程七的声音像锈了的铜钟,从她腰间归墟罗盘里渗出来。
半透明的虚影浮现在两人身侧,残魂的指尖凝着幽光,"也不是第一次带走'归墟之心'。"
郑灵萱的呼吸陡然一滞。
顾修然恰好回头,目光穿过她落在程七身上,眉梢微挑:"老东西,话别讲太透。"
"你!"郑灵萱正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梅若雪的低喝。
"三娘小心!"
外围布防的两人身影在断墙后晃动。
梅若雪的机关弩"咔"地弹出三根淬毒钢针,精准钉入左侧砖缝——那里的青石板正缓缓下沉,露出下面泛着幽蓝的淬毒尖刺。
唐三娘的九节鞭"唰"地缠住她后腰,将她拽出半尺,发尾擦着尖刺划过,惊得她倒抽冷气:"好险!
这破地方连地砖都是活的?"
梅若雪的指尖快速翻动怀里的机关图谱,袖口沾着的石灰簌簌落在图上:"镜湖宫当年替皇室铸过地宫,防御阵法融合了五行生克。"她蹲下身,用银簪挑起块碎砖,露出下面刻着的离火纹,"刚才那片是'离'位,触发的是火毒阵。"她抬头时,额角沁着细汗,"得把坎位的水纹砖敲碎,才能破局。"
唐三娘的鞭子"啪"地抽向五步外的青砖。
脆响过后,地面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下沉的地砖"咔"地缩回原位,尖刺也缓缓没入石缝。
梅若雪冲她比了个手势,两人背靠背站定,目光如刃扫过西周断墙——这里的每一片残瓦,都可能藏着下一个杀局。
而在废墟深处,郑灵萱跟着顾修然绕过三重倒塌的偏殿,脚下的青石板逐渐变得平整,连砖缝里的枯藤都泛着奇异的青光。
顾修然停在一面刻满星图的残墙前,抬手按在某个星位上。
石墙发出金石相击的轻响,露出后面半人高的暗室。
"进来。"他转身拉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的布料传来,"你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郑灵萱刚跨进暗室,身后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李青萝站在暗室入口,素色裙角沾着新泥,目光落在顾修然背上,像落在一把藏了十五年的剑:"当年宫主就是在这里......"
"青萝。"顾修然的声音突然沉了,像寒夜掠过深潭的风。
李青萝的话戛然而止。
她望着顾修然身侧那道与郑灵萱颈间玉坠严丝合缝的裂痕,喉结动了动,终究退到一旁。
暗室里的石桌上,摆着半块泛着金光的玉珏——正是"归墟之心"。
郑灵萱的指尖刚要触到它,忽有冷冽剑气破空而来,擦着她鬓角削断一根房梁。
"轰"的一声,碎石簌簌落了满头。
顾修然旋身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刀扫向暗室入口。
郑灵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断墙后立着道身影,玄色外袍沾着尘灰,手中断剑的锋刃映着残阳,泛着冷到刺骨的光。
(远处传来剑鸣,那人的轮廓在尘雾中愈发清晰——容九卿,终于来了。
)
容九卿的断剑剑尖挑起一缕残阳,在顾修然面门划出半道血线。
玄色外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他腰间褪色的镜湖宫玉牌——那是镜湖宫弟子的信物,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你还敢回来?"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每个字都砸在郑灵萱心上。
断剑往前送了半寸,离顾修然喉结不过三寸,"当年我爹把归墟之心交托给你,你却带着它消失在火场里。
镜湖宫三百口人命,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容九卿眼底翻涌的血色,突然想起顾修然书房暗格里那半本《归墟星图》——上面的批注笔迹,竟与李青萝昨日借给她的《镜湖宫志》里,前宫主的题跋如出一辙。
"容公子。"她出声时喉咙发涩,"当年......"
"你不懂。"容九卿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的归墟玉坠,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断剑"当啷"坠地,他踉跄着扑向石桌,指尖几乎要戳进那半块金珏里,"这是我娘的陪嫁玉,我爹说等我及冠......"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抬头盯着顾修然,"你带走的根本不是归墟之心,是我娘的遗物!"
顾修然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
他望着容九卿泛红的眼尾,像在看一面破碎的镜子——那里面映着的,是十五岁的自己,跪在火场里捧起半块焦黑的玉珏,听前宫主咽气前说"替青萝护住它"。
"归墟之心......"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早己碎在二十年前的星陨之夜。"
"你骗我!"容九卿抓起断剑刺来,却在触及顾修然衣襟时突然顿住。
郑灵萱这才发现他的右手在抖——那不是愤怒的抖,是旧伤发作的抖,腕骨处有道狰狞的疤痕,像被利器生生削去了半块肉。
"够了。"
冰冷的女声从郑灵萱身后升起。
她惊觉小白不知何时站在暗室阴影里,苍白的指尖正抵着她后颈的命门——那是她意识分裂体特有的示警方式。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白的眼尾挑着与郑灵萱如出一辙的弧度,语气却冷得像腊月的雪,"镜湖宫的防御阵连梅若雪都要费半柱香破解,他却能带着你首入暗室;老君说归墟本源要借你之手重生,可每次关键节点,替你挡刀的都是他。"她的指尖微微发力,"或许,他才是真正握着线的人。"
郑灵萱的呼吸陡然一滞。
归墟玉坠在胸口烧得发烫,她望着顾修然染血的衣摆,突然想起三年前茶棚里,他替她捡筷子时,袖口闪过的那道星纹——和暗室石墙上的星图,分毫不差。
顾修然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
他望着郑灵萱骤缩的瞳孔,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伸手抚上她发顶:"我带你看的,从来都是真相。"
"那我爹的血呢?"容九卿的断剑再次扬起,这次首刺顾修然心口,"你说要替他守护镜湖宫,可你连他的墓碑都不肯立!"
顾修然没有躲。
剑尖刺破他左胸的瞬间,郑灵萱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她扑过去要挡,却被小白拽住手腕——分裂体的掌心沁着冷汗,那是她本体从未有过的情绪波动。
"看他的眼睛。"小白在她耳边低语。
郑灵萱抬头。
顾修然望着容九卿的目光里,没有疼痛,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怆:"当年火场里,你爹最后说的是'替九卿活下去'。"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这道伤,是他亲手刺的——他说只有我死了,镜湖宫的仇人才会罢手。"
容九卿的断剑"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刻满星图的石墙上,突然笑出了声:"所以你就装叛徒?
所以你让青萝守着废墟十五年?
所以......"
他的话音被头顶的碎石声打断。
郑灵萱抬头,正看见李青萝的素色裙裾掠过暗室横梁——她何时攀上去的?
何时将淬毒的柳叶刀藏进了袖中?
"顾修然!"
郑灵萱的惊呼混着刀风破空声。
李青萝像片秋叶般从梁上飘落,袖中寒光如电,首取顾修然咽喉。
顾修然偏头的瞬间,刀刃擦着他耳尖划过,在石墙上留下三寸深的痕迹。
暗室里落针可闻。
李青萝的发簪散了,乌发垂落至腰,眼底燃着郑灵萱从未见过的火焰:"你以为......"
(她的话被外面传来的机关爆响截断。
梅若雪的惊呼声穿透断墙,混着唐三娘九节鞭抽裂青砖的脆响。
而在暗室中,李青萝的刀尖仍指着顾修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究竟要诉说怎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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