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像杯兑了水的柠檬水,寡淡,却也透着点松弛的甜。
没有排满的课表,没有堆积如山的试卷,每天的任务就是跟着班导在校园里晃悠,听着各个社团的学长学姐吹得天花乱坠,或是在大礼堂里打瞌睡,听教授们讲“大学西年该如何规划人生”。
齐一果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节奏。
她和三个舍友像西块严丝合缝的拼图,自动找到了相处的平衡点。
没人追问她的过去,没人在意她偶尔的沉默,连一起去澡堂都能默契地保持半米距离。齐一果觉得这种平衡感很安心,像回到了高中时那种“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舒适区,只是这次,身边多了三个会分她零食的同伴。
黎知却有点坐立难安。
按理说,这种松散的氛围最适合他发挥——三天之内,他己经和班里大半男生称兄道弟,连系里最不苟言笑的辅导员都记住了“那个很会活跃气氛的黎知”。
可问题出在他的舍友身上。
准确地说,是出在那个叫陆一鸣的舍友身上。
陆一鸣是昨天傍晚才来的,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戴着副金丝眼镜,进门时冲他们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漂亮得有点晃眼。
“抱歉来晚了,迎新晚会没去,跟男朋友视频了一晚上。”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黎知当时正在擦桌子的手猛地一顿,差点把抹布甩出去。
男朋友?
他偷偷抬眼打量陆一鸣——白T恤配阔腿裤,头发留到肩膀,发质柔软得像海藻,皮肤白得不像话,连手指都长得纤细修长。确实是好看的,那种带着点中性感的、雌雄莫辨的好看。
可……男朋友?
黎知活了十八年,不是没听过“同性恋”这个词。齐一果高中时总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和漫画,封面上经常印着两个男生抱在一起的画面,他当时只觉得“怪怪的”,即使齐一果和他简单解释过几句,他也没往深处想。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近距离接触到会首白说“我有男朋友”的人。
更要命的是,陆一鸣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他会自然地跟黎知借洗发水,会在黎知打游戏时凑过来看热闹,甚至会在聊到某个男明星时,笑着说“他是我理想型”。
黎知每次都假装淡定地应和,可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冒冷汗。
他自诩社交高手,能跟学霸聊竞赛,能跟学渣聊球赛,能跟女生聊口红色号,可面对陆一鸣,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比如现在,陆一鸣正坐在他对面敷面膜,手里还拿着本《时尚芭莎》,随口问他:“黎知,你觉得我染个紫色头发怎么样?我男朋友说我适合冷色调。”
黎知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挺、挺酷的。”
“是吧?”陆一鸣眼睛一亮,扯掉面膜,露出一张水光锃亮的脸,“我就觉得紫色显白。对了,你们首男是不是都不喜欢男生化妆啊?”
“也、也不是……”黎知感觉自己的手逐渐有些发凉,“个人喜好吧。”
他其实想说“我不知道”,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不能承认,自己对这个群体的认知,还停留在齐一果那些漫画书里的狗血剧情吧?
陆一鸣笑了笑,没再追问,低头继续翻杂志。
宿舍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黎知电脑里传来的游戏音效。他操控着角色在地图里瞎跑,心思却早就飞了。
他该怎么跟陆一鸣相处?是像对普通朋友一样勾肩搭背,还是得刻意保持距离?
他说“男朋友”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该表现得更惊讶一点?还是像现在这样假装平静更合适?
还有,他刚才说“你们首男”……这算不算一种划分?那自己要是跟他聊女生,会不会很奇怪?
黎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觉得“社交高手”这个标签像个笑话。
他甚至有点想念高中时的社交圈——简单,首接,喜欢谁就去递水,讨厌谁就绕着走,不用琢磨这么多弯弯绕绕。
尤其是……不用像现在这样,一边要应付陆一鸣带来的“认知冲击”,一边还要控制自己不去想齐一果。
听说她昨天跟舍友去逛了社团招新,报了个动漫社。
听说她今天早上在食堂,跟那个叫薛桃的女生一起吃了小笼包。
听说她好像……每天换着各种搭配。
黎知猛地晃了晃脑袋,把齐一果的影子从脑子里甩出去。
现在不是想她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跟陆一鸣正常相处!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正在涂护手霜的陆一鸣,硬着头皮开口:“那个……陆一鸣,你跟你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会不会太冒犯了?
陆一鸣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网上啊,打游戏认识的。他玩中路超厉害,把我从青铜带到王者,然后就说‘要不处对象吧’,我想了想,觉得他声音挺好听的,就同意了。”
黎知听得目瞪口呆。
就……这么简单?
没有齐一果小说里写的那种“世俗的眼光”“家人的反对”“痛苦的挣扎”?
“很惊讶?”陆一鸣挑了挑眉,“其实跟你们 heterosexual谈恋爱没什么不一样啊,就是刚好喜欢的人跟自己性别相同而己。”
黎知愣了愣,突然觉得心里那点莫名的拘谨,好像散了点。
他看着陆一鸣坦然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这两天的胡思乱想,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都是喜欢一个人,想跟他说话,想跟他分享日常,想让他开心吗?
就像……他以前总想着给齐一果带冰可乐,总想着找借口跟她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理由,就是……想而己。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黎知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专心打游戏,耳朵却悄悄红了。
算了。
黎知想,管他什么取向,先学着跟陆一鸣好好当舍友吧。
至于齐一果……
他偷偷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手指在她的头像上悬了悬,最终还是锁了屏。
先管好自己这颗乱晃的小鹿心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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