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淬了毒的威胁，像根针，狠狠扎进姜眠的耳膜。
她挂断电话，手脚冰凉。
肩上那个沉甸甸的双肩包，此刻仿佛有千斤重，里面的纸币随着她的跑动，发出一阵阵沉闷又危险的摩擦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
她不敢去银行，不敢在任何一个摄像头下停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必须在姨妈把事情闹大前回去。
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死寂。
姨妈姜红梅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表弟刘壮壮靠在门边，一脸幸灾乐祸地啃着苹果。
“回来了？”姜红梅冷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径首走向姜眠。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姜眠那间不足十平米的次卧：“开门。”
“姨妈，你干什么？”姜眠下意识地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
“干什么？搜！”姜红梅的声音陡然拔高，一把推开她，自己拧开了房门，“我倒要看看，你都往我家里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姜红梅的动作粗暴又利落，她拉开衣柜，扯出几件叠在最下面的旧衣服，嫌恶地扔在地上。那是一条洗得发白的连衣裙，一条小香风的短裙，都是姜眠从前衣帽间里最不起眼的几件。
“呵，我说我给壮壮新买的衣服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你偷来改了！”
“那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姜红梅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你浑身上下哪样东西不是我家给的？！”
她说着，抓起那几件衣服，看也不看就团成一团，狠狠塞进了墙角的垃圾袋里。
刘壮壮看热闹不嫌事大，晃悠过来，故意一脚踢在姜眠的书包上。
“沙——”
一声清晰的纸币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姜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假装整理被踢歪的书包，顺势一脚，将它往床底下推去。
“干什么呢？！”姜红梅眼尖，立刻喝道，“鬼鬼祟祟的，藏什么？”
她说着就弯下腰，伸手去够床底。
姜眠心跳快得像要炸开，本能地用脚去挡。混乱中，她的脚尖撞到了床头柜，上面摆着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彻底点燃了姜红梅的怒火。
“你还敢跟我动手？！”她一把将姜眠推开，手首首地伸向那个书包。
“别碰！”姜眠尖叫一声，整个人扑过去，死死抓住书包的带子。
“松手！”
“不松！”
两人僵持不下。刘壮壮见缝插针，从另一边绕过来，贼兮兮地伸手就要去拉书包的拉链。
电光石火间，姜眠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她脚下一崴，像是被地上的玻璃碎片滑倒，惊呼一声，整个人顺势摔了下去，沉重的身体，将那个装满秘密的书包，严严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你……”姜红梅气得说不出话，索性不再管那个书包，转头去翻书桌。
很快，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铁盒。
打开，里面是一张合照。
梧桐树下，她和陆景行穿着校服，他看着镜头，眼神清冷，她却偷偷看着他，笑得像个傻子。
“哟，就那个穷小子啊，”姜红梅把照片拿到眼前，鄙夷地哼了一声，“家长会上我可见过，穿得人模狗样的，还不是穷得叮当响。怎么，破落户配穷小子，倒也般配。”
姜眠趴在地上，低着头，没人看见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她悄悄蜷起腿，用脚尖，将压在身下的书包，一点，一点，往床底更深处推去。
姜红梅像是突然认出了什么，把照片凑得更近，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不就是学生会那个……姓陆的？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她手一用力，照片“刺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随手扔在地上，还用穿着拖鞋的脚，碾了碾。
刘壮壮凑过来看热闹，又从一堆书里翻出一个笔记本。
是她的数学笔记。
姜红梅一把夺过去，一页页地翻。里面夹着几张小小的便签，是陆景行给她讲题时写的，字迹清隽有力。
“不知廉耻！”她越看越气，突然扬手，将整个笔记本狠狠砸在姜眠脸上。
纸张的边角划过脸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姜眠咬着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撑起身，跪在地上，伸手去捡那两片被撕碎的、沾了灰的合照。
她小心翼翼地，想把它们拼在一起。
“还敢捡！”姜红梅见状更是怒火中烧，上前就要抢。
姜眠这次没躲，她用整个身体护住那两片小小的纸片，死死不松手。拉扯间，只听“嘣”的一声，书包的肩带，断了。
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几本教辅书，一个笔袋，还有几包没来得及吃的零食。
被她用旧校服层层包裹的钱袋，滚到了最里面，没有露出来。
搜查无果，姜红梅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姜眠的鼻子：“行，你长本事了。这事没完，晚上我再跟你好好算账！”
她说完，拉着还在西处乱翻的刘壮壮，气冲冲地走了出去，门被摔得震天响。
“咔哒。”
姜眠第一时间冲过去，把房门反锁。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她从床底最深处，拖出那个黑色的布袋，拉开拉链，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红色的钞票，一沓一沓，码得整整齐齐。
十二万。
卖掉她整个过去换来的十二万，一张都不少。
她找出一个吃剩的曲奇饼干铁盒，把钱分成几份，小心地塞进去，又用书桌上那卷透明胶带，将盒盖的缝隙，一圈一圈，牢牢封死。
藏在哪儿？
她环顾着这个逼仄的房间，衣柜不安全，床底也不安全。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破旧的书桌上。她拉开最下层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掏出来，用指甲使劲抠了抠抽屉的底板。
松的。
那是一个很小的夹层，大概是这书桌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秘密。
她把铁盒塞进去，尺寸刚刚好。
刚把抽屉推回去，房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咚！”
是刘壮壮的声音，隔着门瓮声瓮气地嚷：“姐！开门！我借下你的字典！”
姜眠猛地站起来，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把字典递出去，就想关门。
表弟却用脚抵住门，胖乎乎的身体硬是挤了进来，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西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
姜眠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桌前，用身体挡住下面的抽屉，语气尽量平静：“找到了吗？找到了就快出去，我要写作业了。”
刘壮壮慢悠悠地翻着字典，假装在找字，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她身后的方向瞟。
姜眠只能站在原地，陪他演戏。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不行，这里不安全，必须马上把钱转移出去。
半小时后，学校附近的快递点。
姜眠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在快递单上填写信息。
【收件人】那一栏，她顿了顿，最后写下了“陆秀芬”三个字。
地址是市一院住院部三楼306床。
备注栏里，她一笔一划地写下：爱心人士捐赠。
她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工作人员，里面是五万块现金。
“寄这个，”她指着价目表，“最快的，同城急送。”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伙，接过包裹掂了掂，又看了眼收件地址是医院，再看看她这一身校服，眼神里透着点欲言又止的探究。
姜眠低下头，拿起笔假装填写回执单，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付完快递费，她又掏出手机，当着快递员的面，拨通了市一院财务科的电话。
“喂，你好，我想咨询一下，住院费缴纳……嗯，对，可以用现金吗？好的，谢谢。”
冷静、清晰，像在确认一道数学题的答案。
挂断电话，她在快递点门口站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第二个包裹。
这次，她写的收件人是“陆景行”，地址是明州实验中学学生会办公室。里面，是剩下的七万块。
她的笔尖悬在半空，犹豫了很久。
如果这笔钱突然出现在学生会，他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看他？
最终，她还是把那个包裹，重新塞回了书包里，拉上拉链，转身快步离开，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快递点的小伙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拿起柜台上那张刚寄出的快递单底联，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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