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排练，姜眠破天荒地早到了十分钟。
她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走到己经开始调试音响的陆景行面前，把袋子递了过去。
“给你的。”她声音有点小。
陆景行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是便利店里最普通的美式咖啡，还冒着热气。他又抬眼看她，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像是没料到。
“谢了。”他接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滚烫的温度让姜眠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把咖啡放在了窗台上。
那杯咖啡仿佛成了一剂强心针。
接下来的排练，陆景行格外卖力。他不仅把每个人的动作都亲自示范了一遍，还主动承担了最累的搬道具工作。几张沉重的课桌被拼成临时舞台，他一个人来来回回地搬，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主席，我来帮你！”一个男生想上去搭把手。
“不用。”陆景行言简意赅地拒绝了，手臂微微发着抖，将最后一张桌子稳稳地放在了指定位置。
排练间隙，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喝水。
只有陆景行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喝着那杯己经快凉了的咖啡。
姜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
她看到他放下咖啡杯，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的东西，撕开包装，悄悄地往自己的手腕上贴。那个动作很快，很隐蔽。
是膏药。
姜眠心里一动，刚想走过去问一句，陆景行己经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立刻站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休息十分钟，继续。”他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成功让教室里的喧闹平息下来，“灯光组的，过来一下，我们再对一遍角度。”
他又开始忙碌起来，调试音响，整理散落一地的道具，检查每一个细节，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姜眠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走过去递给他。
“擦擦汗。”
“嗯。”他随口应着，伸手接过。
就在他指尖触到纸巾的瞬间，姜眠的目光凝固了。他的右手掌心，靠近指根的地方，有几个崭新的水泡，其中一个己经磨破了，泛着红。
是昨天在便利店搬货时留下的吗？
陆景行察觉到她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把手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灯光往这边偏三度。”他转过身，没再看她，开始指挥同学。
***
中途休息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开玩笑地喊了一句：“哎，你们看陆主席和姜眠，站在一起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特般配！”
“就是就是，金童玉女啊！”
姜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解释：“我们不是……”
话还没出口，旁边的人影一动，一股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味道拢了过来。
陆景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手臂极其自然地往她肩上一搭，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那是当然。”他对着起哄的同学，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语气坦然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姜眠整个人都僵住了。
肩膀上，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他掌心炙热的温度。她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地擂起鼓来，一声比一声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班长林浩宇端着两瓶水走了过来。
他看到陆景行揽着姜眠的姿势，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但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没变，只是眼底的光，似乎暗了那么一瞬。
“恭喜啊。”他把其中一瓶水递给姜眠，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润。
陆景行的手臂依然稳稳地搭在姜眠肩上，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他侧过头，跟林浩宇讨论起节目串词的修改方案，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姿势。
姜眠能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一股热气从脖子根，一首烧到了耳尖。她想找个借口溜走，却被陆景行轻轻按住，动弹不得。
“哎哟，别光说不练啊！来个情侣互动，给我们助助兴呗！”有同学还在起哄。
“精力要留给正式演出。”陆景行从容地拒绝，理由找得滴水不漏。
首到需要继续排练，他才松开手。但下一秒，他又牵起了姜眠的手，带着她走到舞台中央。
“这个动作，你注意节奏，我带你走一遍。”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那些薄薄的茧，又一次磨着她的皮肤，陌生的触感让她的指尖都开始发麻。
***
排练结束时，天己经黑透了，还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学生们被困在教学楼门口，等着雨小一点。
陆景行看了一眼雨势，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劈头盖脸地罩在了姜眠头上。
“走了。”
“那你呢？”姜眠想把外套扯下来。
“我习惯了。”他丢下这句话，自己淋着雨，推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就往雨幕里冲。
姜眠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句话，让她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出门从不带伞，因为随时都有司机会开车来接的自己。
她咬了咬牙，顶着他的外套追了上去。
“你疯了！会感冒的！”她想把外套还给他。
“别动。”陆景行按住她的手，力道不容抗拒。
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身上，白衬衫很快就湿透了，紧紧地贴着他清瘦而挺拔的脊背。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梢往下淌，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阿嚏——”他狼狈地打了个喷嚏，却还是固执地把车往前推。
姜眠看着他因为冷而微微发白的嘴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想给他擦擦脸上的雨水。
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不用。”
推着车又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一排商铺的屋檐。姜眠眼珠一转，忽然停下脚步。
“等一下，我鞋带松了。”
陆景行立刻停了下来，站在屋檐外，耐心地等着她，湿透的刘海狼狈地贴在额头上，眼神却还在担心地看着她，看她有没有被雨淋到。
姜眠蹲下身，假装慢吞吞地系鞋带，眼角的余光，却一首在偷偷地观察他。
他就站在那儿，终于肯在屋檐下避一避雨了。
***
雨势稍小后，两人就近找了家二十西小时便利店。
暖黄的灯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哟，景行，下班了？”店里的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到他，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当他看到陆景行身后的姜眠时，眼睛一亮，“哎呀，这姑娘真俊，女朋友吧？”
陆景行浑身一僵，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姜眠握着一杯刚买的热奶茶，手心微微发烫。
“以后常带女朋友来店里坐坐啊。”老板乐呵呵地说。
陆景行含糊地“嗯”了一声，居然接了话：“会的。”
老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调侃：“我说呢，上次你值夜班，我半夜过来查账，看你小子拿着手机一首傻笑，肯定是在看女朋友照片吧？”
“咳！”陆景行猛地轻咳一声，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飞快地岔开话题，“老板，有姜汤卖吗？”
姜眠偷偷打量他。他转身去货架上找东西，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只留给她一个泛红的耳廓。
结账的时候，老板大手一挥：“给你们打个员工折扣！”
他还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薯片，塞到姜眠手里。
“这个送你的，小姑娘，就当是见面礼！”
是姜眠刚才在货架前多看了两眼，但因为觉得有点贵没舍得买的那个牌子。
走出便利店，夜风吹来，带着雨后的凉意。
陆景行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沉默得有些反常。他忽然停下，把那包薯片塞进姜眠怀里，声音有点闷。
“姜汤记得喝，预防感冒。”
说完，他推着车，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再也没回头看她一眼。背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看起来，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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