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凌绝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深渊中沉浮。身体像是被投入了永恒燃烧的熔炉,每一寸筋骨都在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撕裂,又在某种蛮横的力量下强行弥合。灼热与撕裂感交织,如同千万只烧红的蚂蚁在啃噬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烧感,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破碎的鼓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要将灵魂都焚尽的痛苦浪潮,终于开始缓缓退去。
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意识一点一点从混沌的泥沼中挣扎着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干草那粗糙却无比真实的触感。然后是冰冷空气拂过皮肤的凉意,带着窝棚特有的霉味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剧痛并未消失,只是从足以摧毁灵魂的狂暴,化作了深入骨髓的钝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在每一寸血肉筋骨之中。稍微动一下手指,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抽搐。
但凌绝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不同。
一种…脱胎换骨般的不同!
沉重的枷锁似乎被砸碎了。身体虽然依旧被剧痛占据,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如灌铅。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如同挣脱了无形束缚的雏鸟,在极致的痛苦缝隙中悄然滋生。他能感觉到肌肉纤维中流淌着一种陌生的韧性与力量感,骨骼似乎也变得更加致密坚硬。尤其是胸口那道曾经深可见骨的鞭伤,此刻虽然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伤口深处却涌动着一股灼热的生机,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火焰在皮肉之下燃烧、修复,带来一种麻痒和轻微撕裂感并存的新生之痛。
更让他震惊的是五感!
窝棚外,荒原风刮过枯树发出的呜咽声,变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风穿过不同形状孔洞时音调的细微差别!远处村落里,某个守卫压抑的哈欠声,石屋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都如同在耳边响起!鼻端萦绕的气息也复杂了无数倍:干草的霉味、篝火燃烧的焦糊味、兽心烤熟后浓郁的油脂香气、自己身上浓重的汗酸血污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那是青禾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种感官的骤然提升,如同揭开了蒙在眼前的一层厚布,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也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不适。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窝棚内光线昏暗,只有篝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禾那张近在咫尺、布满泪痕的小脸。
她就蜷缩在干草铺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像一只守护着受伤幼兽的猫。她的头枕在自己瘦弱的胳膊上,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在微光下轻轻颤动。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小脸上写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和疲惫。她的另一只小手,还紧紧攥着凌绝的一根手指,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凌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得发疼。他能想象,自己昨夜那如同厉鬼般的惨嚎和挣扎,给这个小女孩带来了怎样的恐惧和折磨。而她,就这样守着他,熬过了漫漫长夜。
似乎是感受到了凌绝手指轻微的动弹,青禾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朦胧的睡意,但瞬间就被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担忧所取代!
“哥!”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哭腔,一下子扑到凌绝面前,小手慌乱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哥!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吓死我了…昨晚…昨晚你…” 回想起昨夜那地狱般的景象,她的眼圈瞬间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青禾那惊魂未定、满是后怕的小脸,凌绝喉咙有些发堵。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只能极其微弱地动了动被青禾攥着的手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别怕…青禾…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青禾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指着凌绝依旧被大片暗红浸透的胸口,又指了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流了那么多血…叫得那么吓人…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杆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凌绝背后紧贴着的哑火木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昨夜那非人的景象,显然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凌绝沉默了一下,看着青禾眼中纯粹的担忧和恐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决心。他不能告诉她真相,那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和无助。
“是…练枪…太急了…”凌绝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伤到了…旧伤…不碍事…休息…就好…” 他刻意回避了关于枪的问题。
青禾显然不信,小嘴瘪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但看着凌绝疲惫而坚定的眼神,她最终没有再追问,只是用力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道:“哥,你以后别这样了…我怕…”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凌绝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嗯…”凌绝低低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明白,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可言。为了守护这唯一的光亮,他必须变得更强,承受更强的痛苦!
咕噜噜…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响亮的腹鸣声,如同闷雷般从凌绝的腹部传出,打破了窝棚里沉重的气氛。
凌绝苍白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窘迫。青禾也愣了一下,随即破涕为笑,虽然笑容里还带着泪痕。
“哥你饿坏了吧!等等!吃的!”青禾立刻爬起来,小跑到篝火旁。篝火己经熄灭,只剩下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温度。她小心地拨开灰烬,从里面捧出一个用宽大树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树叶被烤得焦黄,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是那颗铁背蜥的心脏!被青禾用余烬煨了一夜,此刻依旧温热。
青禾捧着温热的树叶包裹,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走回凌绝身边。她打开层层包裹的树叶,露出里面烤得恰到好处、呈现焦褐色、散发着浓郁油脂香气的兽心。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窝棚,强烈地刺激着凌绝的味蕾和空荡荡的胃袋。
“哥,快吃!”青禾撕下一大块最肥美的部分,递到凌绝嘴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我烤了一夜呢,用小火煨着,可香了!”
凌绝看着眼前散发着热气的肉块,又看看青禾期待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他张开嘴,咬住那块肉。温热的油脂在口中化开,带着浓郁的肉香和一丝奇异的、澎湃的生命能量,瞬间抚慰了他饥饿到痉挛的胃袋,也仿佛滋润了他干涸枯竭的身体。
他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温暖和力量。胸口的剧痛似乎都因为这温暖而减轻了几分。
“你也吃…”凌绝含糊地说道。
青禾用力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不饿!哥你伤得重,你多吃点!” 她固执地又撕下一块肉,递到凌绝嘴边。
凌绝知道她的倔强,没有再推辞。他默默地吃着,感受着兽心蕴含的强大能量化作暖流,滋养着刚刚经历过淬炼、依旧剧痛无比的身体。每一口下咽,都仿佛能感觉到筋骨深处传来的细微麻痒感,那是身体在疯狂吸收能量进行修复和强化。
就在他快要吃完时,青禾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手在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麻布裙怀里摸索着,很快,掏出一个用洗得发白的、同样打满补丁的小布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巴掌大小、烤得焦黄发硬、散发着淡淡麦香的饼子。麦饼的边缘有些碎屑,显然被小心保存了很久。
“哥,给!”青禾将半块麦饼递到凌绝面前,大眼睛里带着一丝献宝般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心疼,“这是我昨天省下来的…你流了那么多血,光吃肉不行…再吃点麦饼,顶饿…”
看着那半块小小的、带着青禾体温的麦饼,凌绝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滞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温暖,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刚刚筑起的、因痛苦和杀戮而冰冷的堤坝。
在这片血色荒原,食物就是生命。这半块麦饼,对青禾来说,意味着她可能又忍了一整天的饥饿。而她,却毫不犹豫地把它留给了自己。
凌绝沉默着,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半块麦饼。麦饼粗糙的触感,带着青禾怀里的温热,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麦饼小心地掰成两半,将其中稍大的一块,不由分说地塞回青禾手里。
“吃。”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青禾看着手里那块麦饼,又看看凌绝不容拒绝的眼神,小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小口小口地、珍惜无比地吃了起来。小小的窝棚里,只剩下兄妹俩细微的咀嚼声,和篝火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凌绝慢慢咀嚼着那半块粗糙却带着阳光般的麦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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