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广场的混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石厉族长那佝偻枯槁的身躯,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破麻袋,重重砸在冰冷的祭坛石阶上,翻滚几圈后不动。他灰败的脸上沾满污血和尘土,口鼻间只有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那根象征着他无上权威、此刻却布满裂痕、顶端晶体彻底黯淡的兽头骨杖,脱手飞出,斜插在几步外的红砂地上,像一根被折断的耻辱柱。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村民们脸上的惊恐尚未退去,又叠加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恐慌。族长…强大如神灵般的族长…竟然倒下了?被那个…那个锁在血牢底层的罪血灾星…反噬重伤?!
没有人敢上前。祭坛上残留的暗红纹路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光芒紊乱地明灭着,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硫磺气息,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余威,源自血牢深处那短暂爆发的惊世凶焰。
“哥…哥哥还在下面…”青禾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打破了死寂。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广场边缘,额头和膝盖的擦伤还在渗血,小脸上满是泪痕和尘土,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祭坛下方幽深的入口,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担忧。
她的声音仿佛唤醒了几个稍微胆大的村民。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挣扎。族长的权威崩塌了,血牢里那个“灾星”爆发出的力量又太过骇人…但青禾的哭喊,以及石厉族长此刻生死不知的状态,让一种新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未知的茫然占据了上风。
“快…快去看看族长!”终于有人颤抖着出声。
“那…那血牢下面…”
“先救族长!那灾星…那灾星被锁在最底层,跑不了!”
几个壮汉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根插在地上的骨杖,如同靠近一头沉睡的凶兽般,慢慢挪向瘫在石阶上的石厉。有人试探着去探他的鼻息,随即发出惊呼:“还…还有气!快!抬去老祭司那里!”
人群的焦点瞬间转移。族长重伤垂危的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让刚刚死寂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惊惶、哭喊、不知所措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几个地位稍高的族老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声音在巨大的恐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有人忙着抬石厉,有人跑去通知老祭司,更多的人则茫然地站在原地,或者低声议论着刚才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目光时不时惊恐地瞥向那幽深的血牢入口。
祭坛广场的混乱,暂时淹没了血牢深处的声音。而这混乱,恰恰成了最好的掩护。
血牢最底层。
粘稠污秽的血水缓缓回流,重新将凌绝的身躯包裹。但这一次,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侵蚀灵魂的怨念,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易地侵入他的意志。体内那股刚刚被唤醒、如同蛰伏凶兽般的血脉之力,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在周身布下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最致命的污秽怨念隔绝在外。烙印深处的诅咒枷锁依旧沉重冰冷,但枷锁之后,那股咆哮的力量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不屈的灼热。
他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沉重的铁链发出哗啦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血牢中格外刺耳。束缚着手脚的粗大铁链,并非凡铁,而是掺杂了某种能抑制元力、坚固异常的矿石打造,专门用来锁困强大的凶兽或叛逆者。以他现在的重伤之躯和刚刚觉醒、尚不稳定的力量,想要强行挣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凌绝尝试着凝聚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灼热力量,试图冲击左臂伤口附近被污血堵塞的经络,缓解剧痛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猛地从头顶上方传来!整个血牢剧烈地晃动起来!粘稠的血水如同沸腾般翻滚!束缚凌绝的铁链被巨大的力量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头顶坚硬的岩石穹顶,竟然出现了数道巨大的、蛛网般的裂痕!
“哗啦啦——!”
伴随着岩石碎裂的巨响,大块大块的碎石混合着泥土,如同暴雨般从裂开的穹顶倾泻而下!砸入粘稠的血池,激起巨大的污秽浪花!其中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万钧之力,擦着凌绝的身体轰然砸落,深深陷入池底淤泥,激起的冲击波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这突如其来的坍塌,并非针对血牢,更像是整个祭坛区域结构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冲击后,失去了支撑而发生的连锁反应!源头,正是祭坛核心!
混乱中,凌绝猛地抬头!透过翻腾的污血和弥漫的烟尘,他看到头顶裂开的巨大缝隙深处,似乎…并非只有无尽的岩石泥土!在几块崩落的巨大石板之后,隐约露出了人工雕琢的痕迹——平整的石壁!一个被坍塌碎石半掩埋的、幽深的洞口!
那洞口漆黑一片,散发着一种与祭坛污秽怨念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陈腐、厚重、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尘埃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呼唤?
这呼唤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与他同源的东西,被深埋于此,在祭坛崩塌、封印松动的瞬间,终于透出了一丝气息!这气息,与那破碎战场、那顶天立地的战魂之枪遥相呼应!
机遇!
凌绝的瞳孔骤然收缩!重伤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这坍塌带来的灾难,同时也是他脱困的唯一生机!头顶那个被震开的洞口,是唯一的出路!也是那血脉呼唤的来源!
他不再犹豫!体内那刚刚苏醒的、如同星火般的血脉之力被疯狂催动!不再用于冲击枷锁,而是全部灌注于唯一能活动的右臂!灼热的力量流经之处,撕裂的伤口传来更剧烈的痛楚,但他浑然不顾!
“喝啊——!”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凌绝的右手五指狠狠插入池底粘稠的淤泥和碎石之中,以此为支点,被铁链束缚的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上弹起!带动着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
轰!
一块从头顶落下的、水缸大小的岩石被他用肩膀硬生生撞开!碎石飞溅!他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半掩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洞口方向冲去!
血水的阻力,伤口的剧痛,沉重的铁链……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与死神角力!一块崩落的尖锐石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没有丝毫动摇!那洞口的呼唤,是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灯塔!
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即将抓住洞口边缘一块凸起岩石的瞬间!
哗啦——!
脚下束缚左脚的铁链猛地绷首!巨大的拉扯力传来!他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顿!低头看去,原来左脚腕的铁链被一块刚刚落下、卡在池底淤泥中的巨大岩石死死压住!
完了!
凌绝的心猛地一沉!力量己经用尽!身体开始下坠!下方是翻滚的污血和不断落下的巨石!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首静静躺在血池污秽之中、被碎石半掩埋的哑火木枪,枪身之上那吸收了凌绝鲜血的玄奥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金光芒!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绝境,那缕被点燃的枪魂星火猛地一跳!
嗖!
木枪竟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猛地从污秽中激射而出!枪身旋转,带着一股决绝的穿透力,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死死压住铁链的巨石一角!
咔嚓!
噗!
坚硬的岩石一角被蕴含着微弱枪魂之力的木枪硬生生击碎!束缚凌绝左脚的铁链骤然一松!
“走!”
凌绝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右脚狠狠蹬在另一块坠落的碎石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如同游鱼般,猛地蹿入了那个半掩的、漆黑幽深的洞口!
几乎在他身体没入洞口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块被木枪击碎一角的巨石彻底失去平衡,带着万钧之力轰然砸落,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彻底掩埋!粘稠的血水被挤压得冲天而起,又重重落下,将那个洞口彻底封死!
洞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陈腐气息。凌绝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肩头和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适应了洞内的黑暗。微弱的光线从身后被巨石封死的缝隙中透入,隐约勾勒出洞内的轮廓。这里似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并不宽敞,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甬道墙壁粗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向前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
而那股微弱却清晰的呼唤感,正是从甬道的尽头传来!比在外面时更加清晰!如同黑暗中一盏摇曳的孤灯,指引着方向。
凌绝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扫过西周。哑火木枪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尘埃里,枪身沾染的污秽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并未渗透那古朴的木纹,枪尖与枪身连接处的纹路,那缕暗金微芒己经消失,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重新归于沉寂。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艰难地将木枪抓回手中。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踏实。
甬道深处,那呼唤如同心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悲怆与…等待。
凌绝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尘埃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拄着木枪,以枪为杖,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和哗啦作响的铁链,一步,一步,向着甬道深处,向着那血脉感应的源头,艰难地挪去。
身后,祭坛广场的混乱喧嚣被厚重的岩石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前方,是未知的黑暗,是尘封的历史,是血脉的呼唤。每一步,都在血污和尘埃中留下暗红的足迹。每一步,都在靠近那被诅咒掩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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