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稳……住一丝了……”
刘回轩的声音像是从砂砾中挤出来,干涩嘶哑,带着脱力后的虚浮和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缓缓拔出金针,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重重靠在榻边。
只留搭在霍跷腕上的手指,纹丝不动。
姜禾闻言,也暗自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缓:
“能先吊住一口气,刘医官医术卓绝,但眼下毒未解,根源未除,随时可能反复。
刘医官,必须尽快辨明这异毒根源才能给将军解毒,这血样……”
两人目光紧锁着血样瓶,正凝神思索对策,营帐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一片慌乱的喧哗。
“霍飞队长!将军这边怎么样了?……三营五营那边的兄弟们陆续倒下了!赵副将去弹压…也…也倒下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周将军和孙参将那边…只派人来问了一嘴…就再没动静了。
兄弟们…没人管了,赵副将倒下前让我…来讨个主意啊!”
刘回轩和姜禾猛地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沉。
方才只顾着抢救霍骁这位主将,竟忘了那些防护懈怠的营区此刻恐怕己是人间地狱。
烈性马瘟,诡异人疫,主帅濒死,副将倒下,军心崩溃......
而手握重兵的周奎,竟袖手旁观!
刘回轩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榻上昏迷的霍跷还要灰败。
靠在榻边的身体剧晃,搭在霍骁腕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嵌入皮肉。
“周、孙二人说去商量要事,竟然这么久了还没有拿出个章程吗?!”
他刚才因施针而勉强压下的怒气再次翻涌: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以为这毒瘟长了眼睛,能绕开他们的中军大帐吗?!”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感到一阵深沉的无力。
“或许……”
姜禾低垂着眼眸,把脸上的粗布口罩又紧了几分,声音低低地却清晰:
“他们不是以为能躲开,而是……根本就知道这毒瘟从何而来,甚至…在等它烧干净该烧的东西呢。”
刘回轩闻言,搭在霍骁腕上的手指一颤。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比刚才施针耗尽心神时更甚。
他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测,可他们怎敢如此丧心病狂呢……
可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姜禾抬眼看向刘回轩,语速加快:
“我这只是猜测罢了,刘医官,咱们还得等将军醒来主持大局,调查始末。
将军这边,我能做的有限,就全靠您了。
这疫情是从马瘟开始的,我去马厩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这里没有专业的仪器设备可以做检测分析,霍骁眼下的情况,她继续待在这里虽然暂时安全,却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做点能做的事。
说着,她带着自己的粗布药包,不再迟疑, 转身就朝营帐口快步走去。
掀开帐帘,只见一名士兵正半跪在霍飞面前,脸上戴的口罩糊满了血污泥泞,头盔早己不知去向。
他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呼噜声,抬眼看到姜禾出来,眼底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希冀:
“姜姑娘!快去……快去救救那些马吧!马厩那边……更惨啊!”
“马厩情况如何?”姜禾心头一紧,沉声问道。
“战马…成片地倒啊!”士兵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口鼻喷着带血的白沫,浑身汗出如浆,好多战马…疼得首撞槽帮、撞柱子……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姜禾目光立刻投向霍飞,带着征询。
霍飞口罩下的脸色铁青,迅速权衡:
“姜姑娘,将军交代过要护好您,但将军这边也离不开人。
这样,袁明!”
他点了一名同样戴着口罩的亲兵:
“你带一队人,护送姜姑娘去三营那边查看情况,务必护好姜姑娘周全!”
“是!”
袁明应声抱拳。
姜禾不再多言,紧跟着袁明一行,逆着西处溃散、惊慌失措的人流, 首奔三营方向。
沿途景象触目惊心:失魂落魄的士兵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有人瘫倒在地高烧抽搐,的皮肤上红斑刺目。
更远处,疯马的痛苦嘶鸣和猛烈撞击木栏、柱子的声音,一阵阵敲打着人的神经,令人心悸。
行至半途, 他们发现一小队士兵正围着一个倒地的军官,试图将他拖离混乱中心。
人人脸上交织着悲愤与茫然,盔甲上赫然是赵副将营的标识。
“是赵副将的亲卫?”袁明疾步上前,声音穿过嘈杂,“赵将军如何了?!”
为首的士兵抬头,认出是霍飞身边的亲卫队长和姜禾,眼中先是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扑灭:
“袁队长!姜姑娘!赵将军他…呕血昏迷了!我们…...我们正想把他抬回营帐......”
他声音哽咽,带着六神无主的恐慌。
又倒下一位将领!
眼前赵副将的亲卫们,也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涣散,抬着昏迷呕血的主官却寸步难行,自身也摇摇欲坠,显然是惊吓过度兼体力不支。
姜禾心如擂鼓。
现在该怎么办?
她需要人手,需要最基础的秩序来支撑救援,可在这混乱的军营里,她......
“袁队长!”
姜禾当机立断,声音在嘈杂中响起:
“赵将军情况危急,必须立刻抬回医帐,您留几个人帮我,其他人,护着赵将军立刻去找刘医官吧。”
主要现在的军营中,她也不敢把赵副将交到其他医官手里。
目前能信得过的医官,好像也只有刘回轩。
袁明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姜禾的意思。
赵副将是此刻除霍跷外唯一能勉强与周奎抗衡的高级将领,他若出事,局面将彻底失控。
“明白!”
他指向其中两个看起来状态稍好、眼神还带着点焦灼光亮的亲兵:
“你们两个,跟姜姑娘去马厩!”
被点到的两个亲兵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站到了姜禾身侧。
“剩下的人,搭手,抬稳赵将军!动作快。”
他迅速指挥自己带来的人接替了那几个六神无主的亲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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