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海闻声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你懂什么？此乃邪气深入，正邪相争！
元气汤正是激发自身正气抗邪！你那些隔离、焚烧的邪法，才是断绝生机，引得天怒人怨！”
“天怒人怨？”
姜禾实在忍不住了，第一次主动迎上他愤怒的目光：
“看看我那边！新护理者感染寥寥！再看看你这边，连医工都在不断倒下。
王医官，身为医者，你所谓的正气，挡不住真正的疫毒！你熬的不是救命的汤，是送命的毒。
那些因为你们防护懈怠、随意取水而新染病的士兵，他们的命，谁来偿？！”
这番掷地有声的质问，让周围一些士兵和医工都看了过来，眼神闪烁。
王振海气得脸色铁青：
“你……你妖言惑众！给我把她轰走！”
姜禾不再与他争辩，转身离开。
一位医官走到姜禾身旁，面露不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威胁：
“姜姑娘，你既是兽医，管好你的马便是，人疫之事，王医官自有主张。
你这般指手画脚，质疑首席医官的方略，置王医官的颜面与权威于何地？莫要自误！”
姜禾心中忧虑更甚。
霍骁的负担，她感同身受。
细微的征兆在霍骁身上悄然浮现，却被姜禾敏锐捕捉。
一次巡视间隙，她看到霍骁站在风口，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
“将军，您是不是觉得冷？” 姜禾走近，低声问。
霍骁微微一怔，随即摇头：
“无妨，风大而己。”
“将军，您这几日，无意识地裹紧披风好几次了。”
姜禾紧盯着他，不容他的眼神回避：
“还有，您刚才转身时脚步虚浮了一下。
您是不是觉得头晕？喉咙是不是发干发痛？”
霍骁看着她关切而执拗的眼神，沉默片刻，最终疲惫地叹了口气：
“……些许不适，不碍事。军务要紧。”
“将军！” 姜禾急道，“疫毒最会趁虚而入！您这是积劳成疾，正气己亏，必须立刻休息，隔离观察。
我去让刘医官给您开一副清热疏解的方子……”
“姜禾！”
霍骁打断她，声音带着威严，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大局未定，我岂能退缩？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此事……不必再提！”
他转身，继续走向下一个需要他弹压的冲突点。
姜禾看着他强撑的背影，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风暴要来了。
就在焚烧坑的浓烟尚未完全散去，病马隔离点仍在收尾之际，灾难在王振海的“堡垒”和溃防的水源处猛烈爆发。
消息传来时，霍骁正与姜禾、刘医官在最后一处焚烧坑。
“将军！将军！祸事了！” 传令兵面无人色地冲来：
“王医官那边……三营东头、五营河边……全……全乱了！兄弟们……倒了一片！吐的吐，烧的烧……跟……跟开头一模一样啊！”
“还、还有取水处附近也倒了好几个。
周将军和孙参将那边……也、也派人来问过情况了，但……但没见他们的人过来……”
霍骁闻声，猛地转身，动作之大带起一阵风。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剧烈眩晕如同重锤般狠狠砸中了他。
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脚下踉跄。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辕门木柱，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头。
他想开口询问详情，想下达指令，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那令人心悸的腥甜味道猛地涌了上来！
“呃——”
他再也压抑不住，身体剧烈地向前一躬，大口大口的污秽之物混合着可疑的暗色，喷溅在刚刚回填、还带着余温的泥土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刘医官和姜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姜禾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箭步抢到霍骁身边，完全不顾地上的污秽，冰凉的手指迅速贴上霍骁的额头。
那触感，滚烫得吓人。
再看他脸色，不正常的潮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嘴唇在短短几息间己呈现出骇人的绀紫色！
“将军——！”
刘医官声音里的恐惧如同实质。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心目中如同战神般不可撼动的主帅，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倒下了。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无边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就在这死寂般的恐慌达到顶点时，王振海带着他的一众亲信医官和几个被煽动的军士，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呕吐、面色骇人的霍骁，以及跪在他身边、满脸焦急检查的姜禾。
王振海脸上的震惊只维持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扭曲狂喜所占据。
他猛地抬手指向姜禾，仿佛是抓住了置对手于死地的利刃，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和煽动而变得异常尖厉刺耳，瞬间刺破了营地的死寂：
“天谴！这是天谴啊！将军，您都看到了，就是这个妖女！
她扑杀军马！焚烧马尸！引来冲天怨气和邪戾！她那些邪门歪道，根本不是在防疫，是在散播灾祸啊！
连您……连您这样的人物都抵挡不住！就是她引来的灾星！快！快把这个祸根拿下！拿下她祭天！
方能平息天怒，拯救全军啊！”
他身后的人早己被这骇人的景象，和王振海极具煽动性的话语点燃了恐惧与愤怒。
此时立刻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疯狂地附和嘶吼起来：
“拿下她！” “祭天消灾！”
“是她害了将军！害了兄弟们！”
绝望、恐惧、被煽动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烈火，轰然爆发。
人群开始失控地骚动，无数道充满敌意和疯狂的目光聚焦在姜禾身上，如同汹涌的怒涛，向着她和虚弱不堪、仍在痛苦抽搐的霍骁猛扑过来！
“谁敢妄动！！”
亲兵队长霍飞目眦欲裂，如同护崽的猛虎般横跨一步，魁梧的身躯死死挡在霍骁和姜禾身前。
腰间长刀“锵啷”一声悍然出鞘，雪亮的刀锋在阴沉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映照着火光和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因愤怒而狰狞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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