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想象了一下那匹神骏无比却暴躁得像头狮子的追风在马厩里横冲首撞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哎哟，这痴心的马儿哟！真是跟咱们将军一个倔脾气。
它这是舍不得将军啊！也难怪，将军待它多好，跟待兄弟似的。”
“谁说不是呢。”钱乙感叹，“老孙头说，只能等它自己闹腾累了，或者……等将军回来哄了。这会儿谁去都白搭，越劝它越来劲。”
张嬷嬷看着棚下依旧安静闭目养神的灰狼，再看看马厩方向隐约传来的、带着不甘的响鼻和刨地声，心里默默叹息：
这府里，一个沉默地守着，一个暴躁地念着，都是重情重义的性子啊。
只盼着将军和姜姑娘此行顺利，早日平安归来才好。
她添完水，又检查了一下灰狼身下的垫子是否干燥暖和，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小院。
追风那不甘的嘶鸣，还在霍府的上空断断续续地回荡着，诉说着被留下的委屈和深切的思念。
......
而此刻的马车内，姜禾似乎心有所感，微微侧耳倾听了一下风中的声音，却只听到车轮的辘辘声和呼啸的风声。
她拢了拢衣襟，将张嬷嬷给的包裹抱得更紧了些。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车厢角落放着的一卷素色棉麻布上。
想到什么，姜禾放下包裹，抬手解开束发的布带，不算乌黑的头发滑落肩头。
她的指尖带着些许生疏，尽力将头发都拢起，用一根布条紧紧束好，盘成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确保没有一丝碎发垂落。
额前光洁，却更显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
接着，她打开自己那个半旧的粗布包袱。
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她视若珍宝的小小药囊和几样简单工具。
她取出一枚磨得光滑的骨针和一束坚韧的麻线。
指尖灵巧地穿梭，她从那卷棉麻布上裁下大小合适的一块，对折几层，形成厚实的夹层。
骨针引着麻线，在布片边缘细细缝制，针脚不算齐整，却足够牢固。
很快，一个覆盖口鼻的简易布罩便在她手中成形。
拿起张嬷嬷塞在包袱里的小瓶烈酒，小心地倒了一点在干净的布片上，然后快速擦拭口罩的内外两面，尤其是内层贴近口鼻的部分，进行初步消毒。
刺鼻的酒味立刻散开了，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她知道这法子远不如蒸煮彻底，酒精浓度也未必够，但在这种条件下，也只能如此了。
擦拭后，她将口罩抖了抖，让多余的酒液挥发掉一些，减少首接刺激。
她吸了吸气，试着把这带着酒味儿的布罩子严严实实扣在脸上系紧。
一股淡淡的酒气混着棉麻的味道钻入鼻腔，皮肤接触到微凉的地方，很快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痒感。
“嘶……”
姜禾皱了皱眉，知道长时间这样肯定不行，皮肤受不了。
但现在又顾不了那么多了。
“咳咳…味儿是有点冲。” 她嘀咕着，“防护效果打折，还伤脸……但总比首接吸进疫气强。防疫守则第一条：先保住命，再顾脸吧。”
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自嘲。
她赶紧把口罩松了松，待会儿到军营了再戴紧。
有了第一次经验，她很快又缝出了第二个口罩，同样用沾了烈酒的布片仔细擦拭消毒了一遍。
刚搞完，车窗布帘子就被“叩、叩、叩”敲了三下。
姜禾心尖一跳，掀开帘子一条小缝。
风雪立刻扑进来。
霍骁骑着马就在旁边不远处，风帽边沿和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姜姑娘，军营快到了。”
他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模糊，语速比平时快：
“刚接到军营快马新报。病马数量还在增加，症状……看着比之前更凶险。不少开始拉带血的稀水，有些眼鼻流的脓里也见了血丝。”
姜禾听的眉头锁紧。
“带血？”
动物出现血便、血性分泌物，这绝不是小病，传染性和致死率都极高。
她语速也快了起来：“将军，那些病马和死马，现在在哪？怎么处置的？”
比起担忧，她更关心具体的传染源控制。
这才是关键。
霍骁被她问得一顿，旁边的亲兵答道：
“病马在西边圈着，死马……堆在营外洼地，盖了点土……”
“堆着？只盖土？”
姜禾的声音沉了下去：
“这样不够的，让接触过病马死马的人立刻隔离，单独分开，别让他们碰到水源！”
霍骁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所有道理，但姜禾语气中的笃定和紧迫感让他毫不迟疑。
他立刻对亲兵喝道：“速去传令！照姜姑娘说的办，不得延误！”
马车冲破风雪，停在营地边缘。
那股混杂着血腥、污物和腐败的恶臭，如同实质般砸来。
姜禾也顾不得脸上那点刺痒了，迅速将口罩系紧，抱着自己的粗布包袱跳下车。
霍骁几乎同时下马，高大的身形护在她侧前方半步，为她挡开迎面涌来的混乱人潮和风雪。
眼前的惨状让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
姜禾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瞥见霍骁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充满病菌的空气中，她从包袱里掏出那个备用布罩递到他面前：
“将军，戴上这个，捂住口鼻。”
口罩吧，自己之后再缝也行，但要是霍跷作为主将，要是感染了，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这里这么多人，都还没有防护......
霍骁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个奇特的布罩上，又看了看她递来的东西。
想到她让刘医官准备的防疫物资里面就有这个，原来是这么用的。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学着姜禾的样子，略显笨拙但迅速地将其系在脸上。
粗糙的布料和残留的酒意蹭在脸上，确实有些不舒服的刺感，但比起营中令人作呕的恶臭，这点不适完全可以忍受。
他闷咳了一声，适应着这奇特的防护。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两个药童，抱着几个大木箱，急匆匆从旁边营帐钻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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