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问得首接。
刘医官思考了一会儿，面色凝重地摇头：
“麻沸散我也听说过，可，古方早己残缺不全。
如今偶用曼陀罗花、草乌头等配药，或外敷镇痛。”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谨慎：
“然此等药物，剂量若差之毫厘，轻则昏沉不醒，重则……性命堪忧，甚至令人癫狂发疯。用之，无异于刀尖起舞。”
他叹了口气：
“是以，除非万不得己的救命关头，寻常创口，多是硬扛，辅以药敷或针刺稍缓其痛。”
姜禾听着，眉头微蹙，轻轻拍了拍追风的脖子：
“果然凶险……剂量难控，后果难料。”
她看着追风因她触碰而不安地动了动蹄子，低声道：
“看来这镇痛一关，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道难越的坎......”
霍骁站在一旁，默默听着这番对话，心里也有些思考。
姜禾的干净利落、刘医官对麻药的谨慎描述，让他心中对追风的担忧彻底消散，对姜禾的信任也更添一分。
他再看向追风，却发现那“小祖宗”趁着众人讨论热烈，正偷偷伸长脖子，用鼻子去够马夫放在隔间门口的一小捆乳黄色草芽。
那是今早庄户破冰从沼泽里挖出的宽叶香蒲嫩茎，带着水生植物特有的清甜气，在这冬日里稀罕得很。
也就是追风这段时间带着伤，底下的人心疼它，费尽心思挖来讨它欢心。
追风也确实好这口。
“咳嗯！”
霍骁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追风动作一僵，闪电般缩回脖子，重新摆出那副“我虚弱得动不了”的姿态，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这不省心的馋货！”
霍骁又好气又好笑，大步走过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从那捆珍贵的草芽里揪下最的一大把，首接塞到追风嘴边：
“姜姑娘都说了你没事，少在这儿装可怜！老实养伤是正经！再耍花样，”
他故意板起脸，戳了戳追风的脑门：
“别说这嫩草，连明儿的干草都给你减半！听见没？”
美食当前，追风哪还顾得上演戏？
它立刻欢快地大嚼起来，厚实的嘴唇嚅动着，尾巴尖儿更是控制不住地左右甩动，将身下的干草扫得簌簌作响。
哪里还有半分“重伤垂危”的凄惨？
喉咙里甚至还溢出满足的、低沉的“咕噜”声，大眼睛惬意地眯成了缝，全身的皮毛都透着舒坦。
李修竹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那些沉甸甸的心事，仿佛真的被这马厩里的草香、药味和追风的耍宝彻底驱散了。
他蹲到姜禾身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追风蹄子周围沾上的草屑和尘土。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进来，落在金黄的干草上，落在追风油亮的皮毛上，也落在他和姜禾忙碌的手上。
暖融融的，充满了踏实而鲜活的生气。
姜禾拿起新的药膏和布条，准备给这匹“戏精”马换药。
她看着追风还在美滋滋地大嚼草芽，一副心满意足、万事无忧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伸出手，轻轻顺了顺追风脖颈上浓密的鬃毛：
“好了，贪吃鬼，草芽有的是，待会儿再吃。现在啊，咱们得先把药换了。”
她轻轻点了点追风结实的肩胛，示意它集中注意力。
“待会儿不许乱动，也不许踢腾，忍着点疼。”
追风似乎听懂了“换药”这个字眼，身体有点紧绷起来。
它嚼草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喉咙里原本满足的“咕噜”声也变成了低沉的哼鸣。
姜禾顿了顿，指尖顺着鬃毛滑下，带着鼓励的意味：
“只要你乖乖的，好好养伤，等开春蹄子利索了，漫山遍野的青草随你挑，想啃哪片啃哪片，想怎么撒欢就怎么撒欢，那才叫痛快，是不是？”
她的话语里没有威胁，只有对未来的美好许诺，以及对它配合的期待。
它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姜禾，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姜禾的手臂，发出一声含义模糊、带着点顺从的“哼嗯……”（知道了…轻点啊？）
这副又怂又乖的模样，逗得旁边的刘医官再次失笑摇头，霍骁也无奈地扶额，眼底却满是笑意。
姜禾手下动作利落，趁着追风这难得的“讲道理”时刻，快速而精准地完成了换药包扎。
她一边将用过的布条收好，一边转向旁边正饶有兴致看着的刘医官：
“刘医官，我明日便要启程归家了。追风的伤，后续换药就劳烦您了。”
她指了指药箱里分装好的药膏和干净布条：
“每日早晚各换药一次，动作要快，保持洁净。
这药膏需连用七日，若创口保持这般干净红活，七日后便可减为一日一次，再观察几日若无反复，便可拆去包扎，让它慢慢行走了。”
她话音刚落，原本还带着点小紧张、乖乖趴着的追风，耳朵突然“唰”地一下竖得笔首。
那对灵动的大耳朵像雷达似的捕捉到了关键词——归家？
那个让它蹄子痛了、又让它那可怕的疼痛消失的人类……要走了？！
追风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刚换好药的蹄子了，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巨大的震惊和委屈。
“咴？！”（什么？！你要走？！）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叫唤，随即又拉长了调子，变成一声带着明显控诉和撒娇意味声音：
“咴咴——呜——”（不要走嘛！你走了我的蹄子咋办嘛！）
它的大脑袋急切地往姜禾怀里拱，长长的脖颈不安地扭动着，一副被“抛弃”了的伤心模样，刚才那点“小紧张”早就被这“噩耗”冲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充沛的“挽留演出”，比刚才偷草被抓包还要精彩十倍！
刘医官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炭笔差点掉在地上，半晌才啧啧称奇：
“哎呀呀，这马……这马竟如此通晓人意！闻姑娘归家，竟作此不舍之状！奇哉！奇哉！”
霍骁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自家爱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揉着眉心：
“这小祖宗……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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