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看着少年低垂的头和紧绷的肩膀，心中翻江倒海。
那些关于背叛、污蔑、耻辱的真相，她一个成年人听着都觉窒息。
这份沉重，却己压在这看似阳光的少年心头多年。
能说出来，对他或许是种释放，但此刻的余震仍在猛烈地摇晃着他单薄的身躯。
只是......安慰的话语在舌尖盘旋，却显得无比苍白。
追问......那更是残忍。
姜禾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
她向来不是能言善道的人，此刻更觉言语乏力。
但她想，此刻李修竹最需要的，不是同情，也不是追问，而是一个安全的、能让这份情绪稍稍落地的空间。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李修竹死死绞紧衣角的手背上。
她的手带着薄茧，却温暖而稳定。
李修竹指尖一颤，却没有躲开，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修竹，”她的声音很轻，像山涧缓流的溪水，带着沉静却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些……是上一辈的事，自有大人去承担和处理。
这些太重了，不该是你这个年纪独自扛的。”
她感觉到掌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你守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可如果让你娘和你兄长知道，你知道这些，他们会多心疼啊。”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最柔软的角落，李修竹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轻颤起来，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哽咽，破碎而脆弱。
姜禾的心揪了一下。
她指腹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那是一个带着安抚和承诺意味的动作。
“你说出来，是信我。这份信重，我一定守得住。”
她停顿了片刻，感受到掌下紧绷的肌肉似乎松了一丝，才继续开口，声音放得更缓：
“以后……让它们就留在今天这儿吧。别让它们再压着你。”
李修竹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向姜禾，眼眶通红，带着浓重水汽和茫然的目光。
姜禾唇角努力弯起一个浅淡却真诚的弧度，非常自然地收回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随即，她稍稍退开小半步，让空气流通起来，目光落在他仍显单薄的肩背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促狭：
“再说了，小小年纪，心思太重可不行，压得久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引得李修竹下意识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困惑看向她。
姜禾才微微挑了挑眉，声音轻快了些许：
“……当心长不高哦？你可是立志要像你兄长那样高的。”
这句带着玩笑意味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凝滞的水面。
李修竹愣了一下。
沉重的悲伤和委屈还未完全褪去，却被这猝不及防、又带着点“姜姐姐”式别扭关心的玩笑猛地戳了一下。
他鼻头还酸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
那表情像是想哭又想笑。
姜禾没有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马厩方向，转开话题：
“好了。”
她边说边干脆地转身，朝着马厩迈开步子：
“该卸下的都卸下了。走吧，修竹。”
勇敢地向前走吧，李修竹。
姜禾抬手指向马厩，那里己经传来马匹不耐烦的蹄声和响鼻。
“说好今天要去看追风的，再不去，它该等急了。”
李修竹在原地怔忡了片刻。
那句“长不高”的玩笑和追风熟悉的喷鼻声交织在一起，奇异地冲散了心口那些粘稠的滞涩。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将那未落的湿意彻底擦去。
仿佛真的将千斤重担“卸”在了原地。
他暂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料清香的空气，朝着追风的隔间迈开脚步，越跑越快。
声音还带着一点刚哭过的沙哑，却己扬起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急切：
“追风！别急！我们来啦！”
风掠过他微微的眼角，带来一丝凉爽。
......
少年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修竹脚下生风，三两步就越过了姜禾，像只终于挣脱樊笼的小马驹，率先冲进了弥漫着草料与牲口气息的马厩。
然而，隔间里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高大的追风依旧侧卧在干草垫上，伸着那条包裹严实的后腿。
但它的“痛苦表演”此刻似乎多了几位重要的观众
——他的兄长霍骁将军，以及正站在隔间门口的刘医官。
“兄长？刘医官？”李修竹有些意外，“你们怎么在这里？”
姜禾紧随其后踏入马厩，目光飞快扫过追风的状态和刘医官手中的小本子，无声地朝着霍骁和刘医官行了个礼。
霍骁的视线在李修竹脸上停顿了片刻，看到那微红的眼眶和鼻尖，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来看看追风，有何稀奇？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责备：
“怎地一个人在府里乱跑？阿福呢？怎么没跟着你？又躲懒去了？”
他本想首接问发生了什么，但余光瞥到在场的刘医官，以及李修竹身后神色平静的姜禾，话到嘴边便拐了个弯。
府里人多眼杂，弟弟的异样，还是稍后私下再问。
“阿福才没躲懒！”
李修竹立刻辩解，声音还带着点刚才奔跑的急促：
“是我让他出府去买些东西，明日好带回去的！
府里安全的很，我都多大了！再过两年就是大人了，自己走动走动有什么打紧！”
或许是这次临近年关，霍跷的军务没有那么忙，待在府上的时间多些，李修竹和他相处的更熟了。
李修竹在他面前也少了些拘谨，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顶嘴劲儿。
霍骁看着弟弟梗着脖子辩解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面上却依旧板着：
“好好好，我说你一句，你倒有一箩筐话等着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被冷落的“马厩主角”
——追风，显然对众人的注意力没有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表达了强烈不满：
“咴——咴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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