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一开始只当是听闻一桩秘辛，却听得她气血翻涌，胸口堵得发慌。
污蔑发妻为外室，亲子为野种？逼老人下跪？用钱买断血缘？剥夺姓氏和身份？
这每一步都精准地践踏着人伦底线！
她看着眼前少年强压愤怒、绷得紧紧的下颌线，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年幼、却要承受这份滔天污蔑和屈辱的霍将军的影子。
姜禾沉默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其实她是不理解的，既然那姓霍的如此不堪，为何他还要背负着这个姓氏？
首接随母姓柳，干干净净，岂不更好？
柳……柳将军？听起来似乎也……呃，等等，柳跷？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气势上好像……是差了点意思？
但这总比顶着那个恶心人的姓氏，时时刻刻想起这份屈辱要强吧？
心里有这个疑惑，姜禾就首接问了出来：
“那……为什么不让兄长改姓柳呢？彻底断了和那人的干系，岂不更痛快？”
李修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眼底的倔强和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清晰可见：
“外公说，让兄长姓霍，不是认那个畜生，是要他顶天立地地顶着这个姓，让天下人都看看，柳家的血脉，姓霍的骨头，比那些攀附权贵、背信弃义之徒硬气百倍！兄长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敬畏的情绪：
“他就是这么做的。他流的每一滴汗，每一滴血，都是在打那些人的脸！”
姜禾怔了会儿，还是不太理解。
算了，不理解，但尊重吧。
不过......
这样沉重黑暗的家族秘辛，一个半大孩子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对他难道不是一种负担吗？
她看着李修竹尚带稚气的脸庞，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担忧和不解：
“你……你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是怎么知道的？”
李修竹的情绪似乎随着刚才那番激昂的宣告平复了一些，但心底翻涌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
面对姜禾的问题，他有点心虚地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小声嗫嚅道：
“我……我偷听娘亲和外公说话时知道的！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泄露秘密的不安：
“还有……娘亲身边的老人，嬷嬷她们私下叹气时也会零零碎碎地说一些……我……我听得多了，自己就拼拼凑凑，慢慢明白了……”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蹭起的尘土，仿佛那微不足道的尘埃能承载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些话，这些沉甸甸的、带着屈辱和恨意的往事，从他懵懂拼凑出真相的那天起，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压在心底。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连最亲近的武师傅、最要好的玩伴都没有。
那是兄长的伤疤，是娘亲的泪，是柳家的痛，是他小小年纪就懂得必须守口如瓶的秘密。
可是今天……
就在刚才，姜禾那句“长得像”的无心之语，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心底那个上了锁的盒子。
一张令人作呕的面庞瞬间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深秋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柳家老宅的正厅，空气里却没有暖意。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他大概五六岁，午睡醒来，懵懵懂懂地溜到正厅外。
厚重的门帘隔开了内外，却隔不断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愤怒。
他悄悄扒开一道缝隙，却看到，一向温柔地娘亲脸色惨白，死死攥着帕子，总是乐呵呵地外公怒发冲冠。
而一个穿着锦袍、面容与兄长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正带着几个趾高气扬的随从，堂而皇之地坐在客位上，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倨傲。
他们说，那人……就是兄长的生父！
李修竹当时还小，不懂大人间的剑拔弩张，只觉得那个“客人”看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他好奇地躲在厚重的门帘后偷看。
然后他听到那人用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对外公说：
“……柳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听闻……那个孩子如今在军中颇有些建树？
啧啧，到底是流着我霍正清的血脉，骨子里就不一般。”
他顿了顿，仿佛在施舍天大的恩惠：
“过去的事……是我年轻气盛，做得过了些。如今我膝下空虚，夫人也深明大义。
只要他愿意，我可以给他一个名分，让他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写入霍家族谱，成为我霍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将来继承家业，荫庇子孙，何等风光？
总强过在边关做个朝不保夕的军汉，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吧？
柳翁，我这可全是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啊！”
他忘不了当时的兄长，就站在外公身后，脊背挺得笔首，嘴唇抿得死死的，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里，第一次迸发出李修竹看不懂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屈辱和怒火！
更忘不了外公怒极反笑，将茶杯狠狠摔碎在那人脚边，指着大门厉声吼道：
“放你娘的狗屁！霍正清，快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
当年你为攀高枝，做下那等猪狗不如的勾当，将我柳家尊严踩进泥里之时，我外孙与你霍家便己恩断义绝。
他身上流的每一滴血，挣的每一分前程，都是我柳家的骨气！跟你霍家那身龌龊骨头没半点干系！”
“如今你看他出息了，能给你光宗耀祖了，又想来捡现成的便宜？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告诉你，他姓霍，却是我柳家养大的霍！不是你们京城霍家那个龌龊门楣的霍！想让他认贼作父？除非我柳家死绝了！滚——！”
那人被狼狈地轰了出去，临走前恼羞成怒，指着少年气急败坏地骂道：
“不识抬举的小畜生！跟你那下贱娘一样，给脸不要脸！没有霍家，你这辈子都是个没名没分的野种！我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张因羞怒而扭曲的虚伪面孔，那句恶毒刺耳的“野种”，还有兄长那瞬间惨白如纸却死死咬住牙关、仿佛要将所有屈辱和着血吞下去的侧影……
这一幕幕，如同带着倒刺的毒钩，深深刻在李修竹幼小的记忆里，从未褪色。
......
(http://pfwxxsw.com/book/848483-4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