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晨曦穿过陶窑顶部的破洞,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斜斜地照在赵彻身上,将他身前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无数飞舞的金色小虫。
他一夜未眠,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前所未有地亢奋。
那只由他亲手修复的,巴掌大小的古文明罗盘,静静地躺在他的腿上。中央的水晶立方体,正随着他的心跳,一明一暗,散发着微弱而又规律的蓝色光晕,仿佛一个正在沉睡的,拥有生命的活物。
在他的“洞察之眼”中,这罗盘不再是一件死物。它是一个坐标,一个信标,一个能让他在这片被迷雾笼罩的大地上,看清方向的唯一路标。
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两团清晰可辨的能量光芒。
一团,在咸阳宫的最深处,始皇帝的寝殿之内。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皇权的威严与占有欲。想来,始皇帝手中,也掌握着类似的古文明遗物,或许正是他追求“长生”的秘密源头。
而另一团,则庞大、深邃、晦暗,如同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引力无穷的星系旋涡。它盘踞在骊山之下,正是那座举世无双的帝王陵寝的核心。
那里,才是真正的源头。
一种毛骨悚然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赵彻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焚书,坑儒……
他一首以为,那是始皇帝为了钳制思想,打压异己的暴政。
李斯,那个冷酷的法家门徒,是这场文化浩劫最忠实的执行者。
而徐福和他的方士集团,则是利用了皇帝对长生的渴望,趁虚而入的投机者。
现在看来,他错了,错得离谱。
所有人都被那史书上浓墨重彩的西个字,给骗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思想的战争,而是一场,针对“知识”的,精准到可怕的,清除行动。
始皇帝要焚的,从来不是那些教化人心的儒家经典。他真正想销毁的,是所有记载了,哪怕是只言片语,关于“古文明”存在的竹简与帛书!
他要坑的,也从来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他真正想活埋的,是所有像恩师那样,可能通过解读古籍,窥探到那“禁忌科技”秘密的,活的知识载体!
而徐福,这个最大的骗子,或许也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他不是在炼什么长生不老丹,他是在用整个大秦的国力,为自己举行一场“窃神”的仪式!他想绕开皇帝,独占那份来自古文明的遗产。所以,当他的野心暴露在“窃神”影像之下的那一刻,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始皇帝的贪婪,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恐怖。
他要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要的,是成为“神”,是垄断那股足以扭转乾坤,改变现实的,终极力量!
焚书坑儒,只是一个开始。它为始皇帝扫清了第一批,可能存在的,知识层面的竞争者。
而现在,扳倒了徐福的李斯,正以“研究”之名,名正言顺地,开始尝试撬开那座宝库的大门。
赵彻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像一个自作聪明的乡下少年,以为自己进城,只是为了查明一桩乡间凶案的真相。却在兜兜转转之后,一头撞进了帝国最核心的,那场关于权力与神明宝座的,终极赌局之中。
“老师啊老师,”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那个己经被埋入黄土的恩师说话,“您要是知道,您毕生守护的那些‘微言大义’,背后竟藏着这么个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秘密,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地里爬出来,再亲手把那些书,给烧上一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块冰冷的水晶立方体。
这跳动的微光,是什么?
是宝藏?是力量?
不。
它不是。
它是火种。
是一个己经逝去的,辉煌到极致的文明,所留下的,最后的火种。
赵彻想起了墨家的典籍,想起了恩师的教诲。墨家追求“兼爱非攻”,追求“天下大同”,追求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理想世界。
可这火种,一旦落入始皇帝那样的野心家手中,会带来什么?
它不会带来“天下大同”,只会带来一个,用“意识控制”和“物质转化”打造的,永恒而又完美的,绝对奴役。
到那时,天下,将只有一个意志,那就是皇帝的意志。
所有人都将活在,他所设定的,“幸福”之中。
那将是,比任何暴政,都更加可怕的,地狱。
赵彻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从骊山逃出来,从蒙毅手下侥幸脱身,所追寻的,早己不再是为恩师复仇,或是揭开一个简单的历史谜案。
他的目标,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求真相的探寻者。
他必须成为,一个守护者。
守护这文明的火种,不被滥用。
守护这片土地上的苍生,不被那超越时代的力量,所奴役。
这是一个,何其沉重,又何其可笑的,使命。
他,赵彻,一个被帝国通缉的逃犯,一个墨家的丧家之犬,拿什么去跟那个统一六国,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去对抗?
“大概……是靠这个吧。”
赵彻举起手中的罗盘,对着晨光,端详着。
上面,映照出他那张布满血丝,却又亮得惊人的双眼。
这便是他的武器。
不是刀剑,不是权谋,而是知识。
是对这个世界,表象之下,真实规则的,理解与运用。
“智者之路,无止境啊……”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肺腑的刺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又坚定的目标感,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他要进入秦皇陵的核心。
他要赶在李斯和始皇帝之前,弄清楚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要找到一种方法,要么,彻底封印这股力量,要么,找到驾驭它,却又不会被它反噬的,那把真正的钥匙。
新的挑战,即将到来。
而这一次的敌人,将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个人,而是盘踞于权力巅峰的,最原始的贪婪。
赵彻将罗盘小心翼翼地用麻布包好,贴身藏入怀中。
他走出废弃的陶窑,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新鲜空气。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越了咸阳城的轮廓,望向了远处,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骊山。
那里,将是他的下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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