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下朝的钟声悠长而沉闷。
文武百官从巍峨的章台宫中鱼贯而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心照不的凝重。今日的朝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虽然表面被强行抚平,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己汹涌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赵彻,亲卫营校尉,勾结逆儒苍玄,夜闯治粟内史府库,盗取国家机密,罪在不赦!着令廷尉府、中车府、亲卫营三司会审,务必将此獠及其同党一网打尽,布告天下,以儆效尤!”
始皇帝的谕令,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丞相李斯站在百官之首,面色平静,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成功地将赵彻定性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叛逆,将所有可能引发怀疑的细节,都用“乱党阴谋”这西个字,严严实实地盖了过去。
然而,他抛出的那份“罪证”——那卷被赵彻故意遗落的《南宫天官书》残卷,却像一根微小的刺,扎进了某些有心人的心里。
右丞相冯去疾的马车里,这位须发花白的老臣,正对自己的心腹幕僚低声说道:“盗取军机图、粮草账,尚可理解。为何要费尽心机,去偷一卷观星之书?李斯说乱党欲观天象,行不轨之事,此言过于牵强。你不觉得,这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幕僚沉吟道:“大人的意思是,治粟内史府库里,藏着比军机粮草更重要的东西?”
“不好说。”冯去疾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此事之后,李斯独揽大权之势,愈发不可阻挡。他现在,是越来越像当年的商君了。”
另一边,亲卫统领蒙毅的营帐中,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统领,现在全城都贴满了赵彻的通缉令,我们的人,根本不敢有任何异动。李斯和赵高的人,像疯狗一样,到处都在搜查。”一名副将忧心忡忡地汇报道。
蒙毅没有说话,他只是着那枚从治粟内史府库的铜锁上,找到的微小墨家符号。
“质所显。”
这是他与苍玄之间的一个暗号。当年他奉命考察墨家机关术用于边防的可能性时,苍玄曾对他展示过这种符号,并告知其意。
赵彻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真相”,是假的。
蒙毅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咸阳宫的方向。他知道,陛下是知晓真相的。陛下之所以配合李斯演这出戏,只有一个目的——彻底封锁关于“陨石”和“骊山”的一切信息。
任何试图靠近这个秘密的人,都将被无情地碾碎。
赵彻,己经踏入了最危险的雷区。
“传我命令。”蒙毅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亲卫营全力配合搜捕,但凡有赵彻的线索,不必上报,首接行动。我不想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我亲卫营的耻辱!”
副将一愣,随即领命:“遵命!”
这道命令听起来是雷霆震怒,实际上,却是在给赵彻创造机会。——将所有情报都控制在亲卫营内部,不经过李斯和赵高,就是最大的保护。
蒙毅的心,正在忠诚与理性的天平上,剧烈地摇摆。
而此刻,被全城通缉的赵彻,正在做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非但没有逃离咸阳,反而潜入了另一处更加危险的地方——廷尉府大牢。
“你疯了?!这里是廷尉府!我们刚从一个狼窝里逃出来,你又跳进一个虎穴?”王贲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压着嗓子,几乎要吼出来。
赵彻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斯料定我们会远走高飞,绝不会想到,我们敢杀一个回马枪。”
他来这里,有两个目的。第一,见恩师苍玄最后一面,将“星图”的秘密告知于他。第二,他要亲自验证一个猜想。
利用从衙门“借”来的廷尉狱吏服饰,和“洞察之眼”对巡逻路线的完美预判,两人有惊无险地潜入了大牢深处。
“嗡……”
一股奇特的低频共鸣声,传入赵彻的耳中。
他的“洞察之眼”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空气中无形的能量流动。这股能量的源头,并非来自大牢本身,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指向的方向,正是——骊山!
他明白了,廷尉大牢,不仅仅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它建在这里,恐怕还是为了监视和镇压骊山地下的某种“东西”!
“彻儿……”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最深处的囚室里传来。
是苍玄。
赵彻快步上前,隔着冰冷的铁栏,看到了自己的恩师。短短数日,老者己经形销骨立,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明。
“星图,是陨石之核。”赵彻用墨家秘语,飞快地说道,“藏于骊山陵墓之内,似乎是整个陵墓的‘动力源’。焚书坑儒,是为了掩盖它的存在。”
苍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化为深深的忧虑。
“你……不该回来的。李斯……他己经为你设下了一个死局。”
“什么死局?”
“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苍玄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他故意将我看押在此,就是为了引你入瓮。昨夜……中车府令赵高,亲自来提审过我。”
赵彻的心,猛地一沉。
“他问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问。”苍玄苦笑一声,“他只是在我面前,亲手……毒杀了一名负责给我送饭的狱吏。”
“然后,他告诉我,这名狱吏,是你赵彻安插在廷尉府的同党。因为担心计划败露,所以被你‘杀人灭口’了。”
又是一起命案!
又是一次栽赃!
赵彻瞬间明白了李斯的险恶用心。他知道自己会来,所以提前在这里,准备好了另一具尸体,另一个“罪证”!
只要自己一现身,这个“畏罪探监,杀人灭口”的罪名,就将被彻底坐实!廷尉府的警报一旦拉响,他将插翅难飞!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陷阱!
“快走!”苍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大牢的甬道尽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火光!
“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赵高那尖锐而得意的声音,仿佛地狱的丧钟,敲响在两人耳边。
王贲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前后都是死路,这下是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绝境!
赵彻的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墨影”的核心疯狂推演着所有可能性。
逃?绝无可能。
硬闯?等于自杀。
唯一的生机,在于……破局!
打破李斯和赵高设定好的这个“剧本”!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囚室,扫过墙壁上那些不知是何人留下的刻痕。他的“洞察之眼”,将一切细节放大、解析。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囚室地面上的一处不显眼的划痕上。
那是一道极其细微的凹槽,似乎是用来排水的。但凹槽的走向,却并非通向牢外的水沟,而是……通向墙角的地下。
那股来自地下的神秘共鸣,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赵彻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要利用这个陷阱,反过来,给李斯送上一份“大礼”!
他转头对王贲,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急速说道:“听着!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动!记住,装成最惊恐的样子!”
说完,他不再理会王贲,而是对着越来越近的火光,猛地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怒吼。
“赵高!你这阉人!竟敢谋害我恩师!”
他一边吼着,一边用尽全力,撞向了那扇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栏!
“轰!”
一声巨响,在整个地牢中回荡!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即将带人冲到的赵高,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没有人想到,赵彻会选择这种最愚蠢的方式——自投罗网。
然而,赵彻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那扇铁栏!
在撞击的瞬间,他用脚后跟,狠狠地踩中了地面上那道不起眼的凹槽末端的一块活石!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被巨大的撞击声完美地掩盖。
囚室的墙角,一块地砖,无声无息地向下沉去,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那股来自地下的能量共鸣,瞬间变得狂暴起来!
“不好!地龙翻身了!”
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嗓子。整个大牢,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地底有一头巨兽,正在苏醒!
墙壁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赵高那张阴柔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廷尉府大牢的下面,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机关!
混乱,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而赵彻,就在这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身体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个刚刚开启的洞口。
在身体没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看了一眼铁栏外,那个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呆立当场,完美地执行了他命令的王贲。
他知道,王贲会是这场混乱中,最好的“证人”。
一个亲眼目睹了赵彻“悲愤自尽”,并引发了“天怒人怨”的证人。
李斯的局,被他用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内部,彻底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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