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药液包裹着云昭小小的身体,带着苦涩清香的蒸汽氤氲升腾,模糊了东暖阁精致的雕花窗棂。沈阔半跪在巨大的浴桶旁,宽厚的大手如同最精密的量器,一遍遍撩起温度恰好的药水,轻柔地淋在女儿细嫩的肩头、手臂和后背。他动作沉稳,眼神专注得如同在擦拭传世的神兵,那冷硬的侧脸线条在暖黄的烛光与水汽中,竟也柔和了几分。
云昭紧绷的神经在这份无声的守护和药力的作用下,终于松懈了一丝。蚀骨香残留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似乎被药水的暖意缓缓驱散。她靠在特制的小靠枕上,小脑袋微微歪着,眼皮有些沉重。
「…爹爹的手好暖…」
「苏安…那个灰袍人…他还在外面…爹爹派人去抓了…」
「腿…还是动不了…好重…系统…反噬还有多久…」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药香萦绕,暖阁内一片静谧,只有水波轻漾的细微声响和沈阔沉稳的呼吸。然而,这份难得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听觉强化持续中…】
【功德余额:5700】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交谈声,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氤氲的水汽,强行钻入了云昭被强化的耳中。声音的来源很近,就在暖阁外回廊的转角阴影里!是两个刻意压得极低的嗓音,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和刻板。
“甲三失手…赵嬷嬷也折了…”一个声音沙哑地说道,带着懊恼。
“无妨…锁毒沾了襁褓,那小孽种活不过百日…”另一个声音更显僵硬,像是金属摩擦,“…主上另有妙计。”
“哦?快说!”
“抓周宴…贺礼…礼单上那对‘福寿双全’羊脂白玉佩…”僵硬的声音透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其中一块,内里是空的…填了‘碎心散’…触肤即溃,见血封喉…”
“妙!妙啊!”沙哑声音兴奋起来,“贺礼必经她手把玩…届时只需轻轻一摔,玉碎毒现…神仙难救!只是…如何确保是她拿到并摔碎?”
“呵…你以为主上为何要送‘双全’佩?另一块是真玉,自有办法让那孽种拿到假的那块…至于摔碎…”僵硬声音冷笑,“…婴儿手滑,摔碎玉器,岂非寻常?”
“碎心散…玉碎…毒现…见血封喉…”
这几个词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云昭刚刚放松的心神!她猛地睁开眼,残余的睡意瞬间被惊惧驱散,浑身冰冷,比之前被襁褓包裹时更甚!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连温暖的药水都无法再给她一丝暖意。
「玉!假的玉里面有碎心散!抓周的时候摔碎就完了!」
「又是百日…不对!这次是立刻就要命!见血封喉!」
「怎么办…我动不了…怎么告诉爹爹!抓周宴就在后天!」
「功德…功德还是不够…」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无法像之前那样尖叫或拍打,因为下肢依旧沉重如铁,无法动弹分毫。她只能徒劳地瞪大那双瞬间蓄满惊惶泪水的大眼睛,小嘴张开,发出急促而破碎的“嗬…嗬…”气音,小手死死抓住了浴桶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惊恐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暖阁内室多宝阁的方向——那里,存放着府中收到的所有贵重贺礼,包括那对致命的“福寿双全”羊脂白玉佩!
沈阔在云昭身体骤然僵硬颤抖的瞬间,目光就锐利如鹰隼般锁定了她!女儿眼中那灭顶般的恐惧和绝望,比刚才得知襁褓有毒时更甚!她甚至无法有效表达,只能死死抓着桶沿,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喘息,那双被泪水模糊的大眼睛,带着一种濒死的求救信号,死死地、不受控制地望向…内室多宝阁的方向!
贺礼!
抓周宴的贺礼!
刚才那阵极其轻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异动(沈阔凭借顶尖高手的敏锐五感,捕捉到了那丝不自然的空气波动),女儿瞬间爆发的、指向多宝阁的极致恐惧…所有线索瞬间在沈阔脑中串联、碰撞、引爆!
“玉碎…毒现…见血封喉…” 云昭之前惊恐的心声碎片,如同惊雷在他识海炸响!
抓周宴!贺礼中的玉器!内藏剧毒!摔碎即死!
滔天的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沈阔胸中轰然爆发!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连浴桶中升腾的热气似乎都被冻结了一瞬。东暖阁内温暖如春的药香,刹那间被无形的凛冽寒意所取代。周太医在屏风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但沈阔抱着女儿的手,依旧稳如磐石。他甚至没有立刻转头去看多宝阁,而是迅速用一块温暖干燥的大绒布,将瑟瑟发抖的云昭从药水中轻柔地包裹出来,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胸膛的温度去暖和她冰凉的小身体。
“昭儿乖,不怕。”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惧的安抚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云昭混乱的意识,“药浴好了,昭儿很勇敢。”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抱着她,缓步走向内室——那个摆放着多宝阁的方向。
他的步伐沉稳,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阁子上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层——那里,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木盒静静摆放着,盒盖半开,露出里面一对润泽无瑕、雕工精湛的羊脂白玉佩,正是“福寿双全”佩!玉佩旁边,还附着一张洒金红帖,落款赫然是——当朝贵妃宫中掌印大太监的私章!
「就是它!就是那个盒子!假的!里面有碎心散!」
「爹爹…爹爹在看那个盒子!他…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不行…不能碰!摔碎了就完了!」
云昭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小手紧紧揪着沈阔胸前的衣襟,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对玉佩,小脸上满是惊恐和焦急。
沈阔抱着女儿,在距离多宝阁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仿佛只是抱着女儿欣赏贺礼,目光在那对玉佩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如寒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女儿在看到那对玉佩时,身体再次绷紧,呼吸都停滞了。
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微微侧头,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候在暖阁门口的亲卫听到:
“来人。”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稳的侍卫无声地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去请夫人过来一趟。”沈阔的语气平静无波,“就说昭儿药浴后精神尚可,让她来看看抓周宴上备下的几件要紧贺礼,特别是…贵妃娘娘赏赐的这对羊脂白玉佩,品相极佳,让她也掌掌眼。”
“是!”侍卫领命而去。
云昭揪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爹爹没碰!还叫了娘亲来!娘亲心细…说不定…
沈阔抱着她,并未靠近多宝阁,反而转身走向窗边的软榻。他将云昭轻轻放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细心地为她裹好全新的、散发着淡淡艾草清香的小被子。
“昭儿先在这里等娘亲,爹爹去去就回。”他温声道,大手轻轻抚了抚女儿还有些湿漉漉的额发,眼神深处是令人安心的沉稳。
云昭下意识地点了点小下巴,大眼睛里依旧带着残留的惊惶,但看着父亲平静而强大的眼神,那份灭顶的恐惧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沈阔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暖阁门口,脸色在转身的刹那,己是一片冰封的肃杀。他并未走远,只是站在门廊的阴影里,仿佛在等待苏婉若,又仿佛在倾听着府邸每一个角落的动静。
暖阁内,只剩下云昭和周太医。药香混合着艾草的气息,温暖依旧,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的冰冷杀机。云昭躺在软榻上,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父亲那如山岳般沉默的背影,又忍不住瞟向多宝阁上那个紫檀木盒。
抓周宴…玉碎…毒现…
爹爹…能阻止吗?
而此刻,国公府西墙外的阴影深处,沈云铮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一片被翻开的、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地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地道口赫然在目,幽深黑暗,散发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地道边缘,残留着几点新鲜的血迹,一首延伸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沈云铮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带着湿气的泥土,上面沾着暗红的血渍。他英俊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地道口。
“灰袍…血迹…地道…”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志在必得的杀意,“苏安…你跑不了!”
地道深处,一片死寂,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西墙外的夜风,呜咽着卷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暖阁内的玉碎杀局,地道深处的亡命之徒。两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而风暴的中心,依旧是那个尚在襁褓、懵懂不知自己己成漩涡核心的婴儿。抓周宴的吉时,如同高悬的利剑,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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