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斩断尘缘,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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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斩断尘缘,一箭双雕

 

春闱放榜,状元及第,宋今禾的人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泥泞中拎起,猛地掷入了云端。

他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从七品。官阶虽不高,却是天下读书人眼中最清贵、最接近天颜的仕途开端。当那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穿在身上,衣料上精致的云纹刺绣硌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微痒的、不真实的触感。十七岁的少年站在镜前,身形挺拔如竹,原本清隽的眉眼间,因这身官服平添了几分庄重与威仪。

陈玄大学士对他颇为看重,亲自将他引荐给几位同僚。那些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名字,如今都化作一个个含笑点头的前辈。他们或褒奖他的策论,或考校他的经义,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期许。宋今禾应对得体,不卑不亢,他知道,一张属于他自己的人脉网络,正在陈学士的扶持下,悄然编织。

兄长在朝堂之上初露锋芒,宋晚的棋局则在市井之间落下了第一颗关键的棋子。

槐树斜街那座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如今己焕然一新,更名为“风满楼”。

这茶楼甫一开业,便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它不像京中任何一家茶馆。整座楼分三层,不用寻常的隔断,而是用错落的竹帘、流动的活水与精心布置的盆景,将空间分割得移步换景,雅致非常。一楼大堂中央设有一座白玉高台,不请歌姬,不请乐师,只请一位说书先生。

而这位先生所说的故事,更是闻所未闻。他不说神仙鬼怪,不说才子佳人,只说些影射时弊的传奇。今日说《巨贪传》,讲一州府库如何被蛀虫搬空,听得满座商贾心有戚戚;明日说《河伯祭》,暗讽漕运衙门层层盘剥,引得邻桌几个小官吏脸色发白。

更奇的是二楼的雅间,每一间都以史为名,如“长平”、“赤壁”,内里陈设也与名称呼应。想要入座,需解开店家挂在门口的谜题,或是对上一句冷僻的诗文。这独特的规矩,反而引得无数自诩风流的文人雅士趋之若鹜,将其视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一时间,风满楼成了京城最热闹、也最微妙的地方。达官贵人来此附庸风雅,文人墨客来此寻找谈资,三教九流来此交换信息。宋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将这里,打造成京城消息最灵通的耳朵和嘴巴。

这日,宋今禾休沐,正在府中温书。宋晚从风满楼回来,换下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男装,穿了件淡绿色的襦裙,十二岁的少女身段初显,腰肢纤细,走动间裙摆摇曳,如一株雨后新荷。

她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进书房。

“哥,润润嗓子。”

宋今禾放下书卷,接过瓷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暖意首入心底。他看着妹妹,烛光下,她的小脸白皙通透,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今日楼里还顺利吗?”他柔声问道。

“都好。”宋晚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提起,“只是听伙计说,最近街面上好像有个外乡人,西处打听你的府邸,还自称是咱们‘家里’来的。”

宋今禾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自然知道,这个“家里”指的是谁。

“不必理会。”他声音冷了几分。

宋晚没再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为他研墨。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过了几日,陈玄大学士派人传话,邀宋今禾过府一叙。

宋今禾换上常服,正准备出门,宋晚却从月洞门后转了出来。她今日又是一身小厮打扮,青色的布衣显得她身形愈发娇小,头发用一根布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截雪白的脖颈。

“哥,今日陈学士约你,我恰好要去附近的‘苏记’买些新出的胭脂,与你同路吧。”她仰着小脸,笑意盈盈。

宋今禾看着她灵动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并未多想,点头应允:“好。”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正是午后,阳光和暖,街上行人熙攘。宋今禾比宋晚高出一个头还多,不自觉地走在外侧,将她护在里边,隔开拥挤的人潮。

走到一处拐角,宋晚的衣领有些歪了,露出一小片锁骨,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宋今禾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喉结微动,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为她整理好。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温润的肌肤时,宋晚却像是受惊的鹿,猛地侧身退了半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僵在半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有只飞虫。”宋今禾收回手,有些狼狈地解释道。

“嗯。”宋晚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

兄妹二人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陈玄大学士府邸所在的巷口。

还未走近,便看见陈府门前围了一小撮人,一阵喧哗声隐隐传来。

宋今禾眉头微蹙,正想绕开,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却像锥子一样扎入他的耳朵。

“我可是当朝状元郎的家人!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耽误了我家大事,担待得起吗!”

宋今禾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拨开人群,只见一个穿着不合身绸衫、贼眉鼠眼的瘦削中年人,正叉着腰对陈府的门房破口大骂。那人,正是柳氏的心腹,宋安。

宋安一转头,看见了宋今禾,眼睛顿时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又委屈的嘴脸,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宋今禾的袖子。

“大少爷!您可算来了!老夫人病重,日夜念着您,特地派小的来接您!您看看,这京城的奴才多欺负人,小的连门都进不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皱巴巴的信往宋今禾手里塞。

周围的百姓和路过的士子越聚越多,对着宋今禾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就是新科状元宋今禾吧?”

“看着一表人才,怎么家里人是这副模样?”

“听说是来要钱的,啧啧,这下可难堪了……”

那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宋今禾的背上。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血气翻涌,太阳穴突突首跳。当众与“家人”翻脸,是不孝;顺从对方,是愚蠢,更是对自己的羞辱。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进退两难。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将眼前这张嘴脸打烂的冲动。

就在他陷入极致的难堪与愤怒时,人群外的宋晚,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个角落。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蹲在墙根下,便走了过去,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进他手里,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小乞丐眼睛一亮,接过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宋安见宋今禾脸色铁青却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拿捏住了,态度愈发嚣张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大少爷,您别不说话啊!老夫人说了,您如今在京城发了达,住了大宅子,可不能忘了本!没有宋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算个什么东西?这笔养育之恩,你得还!”

“谁在这里喧哗!”

一声厉喝传来,两名穿着皂衣、腰挎佩刀的京兆府捕快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宋安气焰一滞,有些心虚。

那名被宋晚指使过的小乞丐,立刻从捕快身后钻出来,指着宋安大喊:“官爷!就是他!他冒充状元郎的亲眷,在这里当街讹诈!”

捕快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宋安身上:“冒充朝廷命官亲眷,当街勒索?你好大的胆子!”

宋安一听“勒索”二字,顿时慌了神,急得满头大冒汗。他要是被安上这个罪名,少说也得挨一顿板子。情急之下,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也顾不上什么分寸,口不择言地朝着捕快嘶吼起来:

“我怎么是冒充!我冤枉啊!”

他指着宋今...禾,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扭曲,唯恐别人不信。

“你们去杭州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他宋今禾是我们宋家养大的!他爹宋秉文亲口说的!”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最有利的证据,猛地一拍大腿,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足以毁天灭地的话:

“连那个跟他一起来的小丫头片子都不是他亲妹子!是老爷当年善心大发,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拖油瓶!我们宋家养了他们兄妹这么多年,要点钱怎么了!”

声音巨大,在整条巷子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无误地、一刀一刀地、狠狠捅进了宋今禾的心脏。

“嗡——”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围所有嘈杂的声音——百姓的议论,捕快的呵斥,宋安的嘶吼——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句尖利的话,在他耳边无限循环。

“……那个小丫头片子都不是他亲妹子……”

“……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拖油瓶……”

“……不是他亲妹子……”

他僵硬地转过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娇小的身影上。

他的阿晚。

那个在柴房里与他相拥取暖的妹妹。

那个在深夜里为他点灯缝衣的妹妹。

那个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妹妹。

不是……亲妹妹?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过往所有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合常理的细节,此刻都疯狂地涌上心头。

她为何懂得那么多他闻所未闻的道理?

她为何总能预知未来的走向?

她为何……对他,时而亲近,时而又刻意疏离?

原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那层血缘的束缚。

宋今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脚下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人群后的少女,那张熟悉的小脸,此刻却仿佛隔了一层浓雾,变得陌生而遥远。

他张了张嘴,想唤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来,他所以为的根基,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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