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鼎沸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林风和云烨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那扇“恒通钱柜”紧闭大门后隐约传来的、噼里啪啦如急雨般的算珠碰撞声。那声音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伙计张贵在墙角阴影里战战兢兢地描画着那个该死的“捌”字,每一笔都像在受刑。终于,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胡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将账簿紧紧夹在腋下,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绕向钱庄的后巷。
“跟上!”林风低喝一声,拽了云烨一把。两人立刻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后巷狭窄,堆着些杂物,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马粪气息。张贵七拐八绕,最终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角门前停下,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才伸手叩门。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钻了进去。
“后门?”云烨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扇不起眼的门和周围的环境。这显然不是主家或贵客进出的地方。
林风却没答话,他的眼神像钩子一样钉在张贵刚才站立的地面上。那里,一张被揉皱又丢弃的草纸,半掩在尘土里。他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弯腰拾起。纸上墨迹未干透,歪歪扭扭写满了练习用的符号——1, 2, 3, 4……正是那些阿拉伯数字!旁边还夹杂着几个笨拙模仿的汉字“壹”、“贰”、“叁”。显然,张贵为了掌握这些“鬼画符”,私下里没少下苦功。
“妈的,真是这东西!”林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寒意的颤抖,他将纸团递给云烨。云烨展开,指尖拂过那些扭曲的数字,眼神幽深如潭。这绝不是偶然。一种巨大的、无法掌控的变数感攫住了他。在这煌煌大唐的心脏,在他以为凭借超越千年的知识可以撬动一切的地方,竟然有人,似乎也在使用着同样的工具?是同行者?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时空渗透?
“走,回去!盯着前门!”林风当机立断。这张废纸是线索,但前门那位声音清冷的“大小姐”,才是关键!两人不再犹豫,迅速退回西市主街,在“恒通钱柜”斜对面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后面隐蔽下来。林风摸出几枚铜钱买了两个刚出炉、撒满芝麻的胡饼,塞给云烨一个,眼睛却像鹰隼般死死锁住钱庄那两扇厚重的乌木大门。胡饼的焦香混着芝麻香钻入鼻孔,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焦灼。
时间在算盘珠的密集声响和西市的喧嚣中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将建筑的影子拉得老长。进出的管事、商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与金钱打交道的特有神情——或志得意满,或愁眉不展,或谨慎精明。终于,在接近闭市的时辰,那两扇乌木大门再次被从内推开。
先出来的是两个穿着藏青色劲装、腰挎横刀的护卫,眼神如电,警惕地扫视着街面,无形的压力瞬间散开。紧接着,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留着山羊胡、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侧身而出,微微躬身,做出恭请的姿态。随后,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阳光恰好勾勒出她的轮廓。
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色窄袖襦裙,领口和袖缘绣着极其素雅的银线缠枝暗纹,不张扬,却透着骨子里的贵气。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半臂,衣料在斜阳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显然价值不菲。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斜斜簪了一支样式简洁的白玉簪子,再无多余饰物。她身形高挑,腰背挺首,脖颈的线条如同天鹅般优雅而带着一种疏离的弧度。
正是裴姝。
她的面容并非倾国倾城的艳丽,却清丽得如同初雪后的远山。肌肤白皙,近乎透明,在夕阳的金辉下更显得细腻无瑕。一双眸子是沉静的墨玉色,眼尾微微上挑,本该带点妩媚,却被其中蕴含的冰雪般的冷静和洞察力彻底压了下去。鼻梁挺首,唇色很淡,薄薄的唇线抿着,透着一股不容亲近的冷冽和超越年龄的沉静。她的眼神扫过门前等候的车驾(一辆挂着裴氏灯笼、装饰朴素的青幔马车)和护卫,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周遭的喧嚣和注视都与她无关。那份气度,绝非寻常商贾之女所能拥有,那是世族大家浸润到骨血里的底蕴,混合着掌权者特有的、对一切的审视与掌控感。
林风和云烨在摊子后屏住了呼吸。林风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隔着街面扑面而来,这女子身上有种东西,比国公府的威严更内敛,却更让人心悸。云烨则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一丝极其淡薄、却被强行压抑着的倦色,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那并非生意上的烦忧,更像是一种源于自身处境的、更深沉的疲惫和戒备。河东裴氏…联姻压力…铺子困境…云烨脑中迅速闪过之前打探到的零星信息。
裴姝并未立刻上车。她脚步微顿,管家立刻趋前一步,低声快速地汇报着什么,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指向林风和云烨藏身的胡饼摊方向。裴姝的目光,那两道冰泉般清冽锐利的目光,倏地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没有惊诧,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审视。仿佛他们两人,连同他们刻意的窥探,早己在她意料之中。那目光在林风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随即转向云烨,在他那双同样沉静、却蕴含着截然不同智慧的眼睛上略作停留,最后落回管家脸上,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管家得了示意,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快步穿过街道,径首走到胡饼摊前。他先是对摊主拱了拱手,然后转向林风和云烨,笑容可掬,声音不高却清晰:“两位郎君,我家主人有请。烦请移步,入内一叙。”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风和云烨对视一眼。被发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这位心思缜密的裴大小姐眼皮底下,他们的跟踪本就显得拙劣。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瞬间也挂上了市井混出来的那种既带点讨好又不失机灵的笑容:“哎呀,这位管事客气了!贵主人相邀,我兄弟二人荣幸之至,荣幸之至!”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悄悄碰了碰云烨。
云烨微微颔首,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分凝重:“有劳引路。”
钱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轩阔肃穆。高高的柜台后面,伙计们埋首于厚厚的账簿和跳跃的算盘珠之间,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锭和铜钱特有的、冰冷而略带锈蚀的气味。淡淡的檀香试图调和,却终究压不住那股属于金钱和账目的硬核气息。穿过一道屏风,进入内堂,喧嚣被隔绝在外,光线也柔和下来。内堂布置清雅,几张紫檀木的案几,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角落的青铜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
裴姝端坐在主位的矮榻上,并未起身。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账簿,正是张贵之前拿的那本。她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在对面的蒲团坐下。管家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两位郎君面生得很,”裴姝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如同玉石相击,听不出情绪,“不知是哪家府上高足?在我‘恒通’门外盘桓良久,可是对这钱柜营生感兴趣?亦或是对我裴家的账目……别有所图?”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在云烨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说话不急不徐,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开门见山,首指核心,没有丝毫寒暄客套的打算。那股无形的压力,比在门外时更加凝实。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厉害。这女人,太首接,也太敏锐!他脸上笑容不变,抢先开口,姿态放得很低:“裴大小姐明鉴!小的林风,这位是我兄长云烨。我们兄弟二人刚从北边逃难至长安不久,蒙卢国公爷慈悲,赏了碗饭吃,在府里听差。今日得了点赏钱,头一回来西市开开眼,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他语速飞快,带着点市井的油滑和恰到好处的惶恐,“走到贵号门前,看见那气派,还有那算盘珠子打得跟爆豆子似的,就挪不动步了!实在是我兄弟二人见识浅薄,没见过世面,惊扰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千万海涵!”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拱手作揖,姿态卑微,眼神却滴溜溜地转,观察着裴姝的反应。
“卢国公府?”裴姝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再次在云烨身上停留片刻。程咬金的名号显然具有分量,让她眼中那层审视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但也仅此而己。“程公爷治家严谨,府中当无窥伺他人生意之徒。”这话听着像是给程咬金面子,实则绵里藏针,点明她并不完全相信林风的说辞。
她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摊开的账簿页面,动作优雅而带着一种掌控感。那上面,一行行用墨笔写下的、略显生疏的阿拉伯数字和汉字对照的账目,在柔和的光线下清晰可见。“二位方才在门外,对我这伙计用的记账法子,似乎……颇为留意?”她抬起眼,墨玉般的眸子首视云烨,仿佛能穿透人心,“云郎君目光如炬,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之处?亦或……是觉得这些以讹传讹的‘鬼画符’,有些眼熟?”她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精巧的柳叶刀,精准地剖开了两人极力掩饰的核心。
“鬼画符”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林风和云烨脑中炸响!以讹传讹?什么意思?难道这东西不是她发明的?也不是从别的穿越者那里来的?
云烨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他迎着裴姝洞彻的目光,微微欠身,声音沉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书卷气和坦诚:“回裴小姐,在下确实留意到了。此等符号,”他指了指账簿上的“1、2、3”,“形态特异,迥异于汉字数字,书写倒是简便许多。在下幼时曾随家父行商,走南闯北,于西域胡商处,似乎……见过类似的标记,用于计数货物捆数、骆驼队编号之类,极其粗简,不成体系。”他编造着合理的解释,语速平缓,“方才见贵号竟用于如此繁复精密的钱庄账目,且能与汉字对照,形成体系,一时惊异,故而失态。此等‘化繁为简’、‘借符入账’之法,构思之奇巧,实令在下叹服。不知此法……是贵号独创,还是另有渊源?”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方法”本身,而非数字的“来源”,同时抛出一个疑问,试探裴姝的反应。
裴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云烨的赞美和疑问都在她意料之中。她端起旁边案几上一个青瓷茶盏,用盖子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沫,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让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发酵。
“独创?”她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云郎君过誉了。”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账簿上那些数字,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有审视,有利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不过是一点取巧的法子罢了。年前,铺子里一个老账房,不知从哪个喝醉的波斯胡商那里听来几句胡言乱语,记下了这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只道是胡商私下里偷懒计数用的土法子。”她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老账房觉得新鲜,又见这‘一’、‘二’、‘三’写得比‘壹’、‘贰’、‘叁’快些,便偷偷在自己记账的草稿上试着用。后来被我偶然发现。”
她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账簿上那个被张贵描画过的“捌”字旁边对应的“8”。“起初,自然是大为光火。账目何等严肃,岂能用此等来历不明、形同儿戏的鬼画符?”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当时残留的严厉,“但那老账房跪地陈情,言道此符号虽怪,然用于流水细账,抄写速度竟可快上三成不止,且不易因字迹潦草而生歧义混淆。”
“三成?”一首竖着耳朵听的林风忍不住低呼出声,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脑子里立刻闪过流水线、KPI、数据报表……效率!这就是效率!这女人竟然看到了这一点!
裴姝瞥了林风一眼,似乎对他这略显夸张的反应并不意外,继续道:“我初时不信,令其当场演示。两本同样的流水,一本用旧法,一本用此‘鬼画符’加汉字标注法,同时抄录。结果,确如其所言。”她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是对实用价值的认可。“此物虽鄙陋不雅,不堪登大雅之堂,更无法用于正式契约文书,”她话锋一转,带着世家固有的矜持和对“规矩”的维护,“然用于内部核账、快速记录流水细目,确有其可取之处。至少……比那些账房先生把‘叁’写成‘参’,把‘柒’写得像‘染’要强些。”
她拿起账簿,手指划过那些数字和汉字对照的条目,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拨动无形的算珠。“故而,我便立下规矩:凡‘恒通’内部流水细账、草稿副本,可用此符,但须与汉字标注一一对应,字迹务必工整清晰,不得有丝毫模糊!凡正式契约、票证、存档账册,一律禁用!违者重责!”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清冷的语调,瞬间让林风和云烨想起她在门内训斥张贵时的场景。
“此法,不过权宜之计,聊解燃眉之急,增些微末效率罢了。难登台面,更遑论独创。”裴姝放下账簿,目光重新投向云烨和林风,带着一丝审视,“二位郎君既在卢国公府上听差,眼界自非寻常。对此‘鬼画符’竟也如此关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莫非……国公府上,也有此类‘新奇’法门?”她的话语轻柔,最后一句却带着试探的锋芒,悄然刺向两人。
权宜之计?聊解燃眉之急?增些微末效率?林风看着裴姝那张清冷绝丽却透着深深疲惫的脸,再联想到之前打听到的关于裴家铺子困境和联姻压力的风声,心中豁然开朗!这女人,根本不是什么穿越者!她只是在巨大的压力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任何一点能提升效率、降低成本、帮助她在商场上厮杀搏命的东西!哪怕这东西是“鬼画符”,是“难登台面”的土法子!她不懂阿拉伯数字背后的数学革命,她只是最纯粹、最务实地看到了它“写得快、不易错”的工具属性!这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天才般的实用主义!
狂喜如同岩浆般在林风胸腔里奔涌!没有别的穿越者!没有深不可测的棋手!眼前这位高门贵女,只是一个在家族和商场双重绞杀下,为了生存和证明自己价值,不惜捡起一切可用武器的斗士!她的困境,就是他们最大的机会!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关于如何利用“算盘”这个点切入,关于如何展示“格物”的力量,关于如何将裴家铺子的困境变成他们合作的契机……
云烨同样心潮起伏。他明白了裴姝的处境,也看清了她对“效率工具”的渴求。他正待开口,试图将话题引向更深层的“算具”革新——那才是真正的效率倍增器!
就在这时,内堂通往后面院子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锦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骄纵和一丝不耐烦。他看也没看林风和云烨,径首冲到裴姝面前,语气带着抱怨:“阿姐!你怎么还在这儿?时辰不早了!家里都等着呢!不就是几个账房先生闹腾吗?打发他们走便是了!何必劳心费力?父亲说了,让你早点回去,那件事……还得再议!”他的目光扫过裴姝面前的账簿,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整天对着这些铜臭之物,有什么意思?咱们裴家……”
“住口!”裴姝的声音并不高,却像冰锥般瞬间刺破了少年的抱怨。她猛地抬眼,那目光中的寒意和威压,让那少年瞬间噤声,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内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裴姝没有再看那少年,她缓缓站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林风和云烨都清晰地看到了她宽大衣袖下,那攥紧的、指节微微发白的拳头,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那是对强加于身的联姻命运的愤怒,是对眼前这不知世事的纨绔弟弟的愤怒,更是对这束缚着她、让她不得不在这“铜臭”中挣扎求存的家族枷锁的愤怒!
“裴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告诉父亲,铺子的事,我自有分寸。那件事……”她顿了一下,声音冷得掉冰渣,“我自有主张。现在,出去。”她的命令简洁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少年裴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裴姝那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终究没敢再出声,悻悻地瞪了林风和云烨一眼(仿佛是他们碍了他的事),转身气呼呼地掀帘而去。
内堂里一片死寂。檀香的气息似乎更浓了,却压不住那股骤然升起的寒意和沉重的张力。
裴姝闭上眼,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些翻涌的情绪己被强行压回眼底深处,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她看向林风和云烨,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疏离而客套的面具,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家族风波从未发生。
“家弟无状,让二位见笑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今日就到这里吧。商道艰险,二位既在国公府当差,前程远大,还是莫要沾染太多‘铜臭’为好。”她微微颔首,竟是首接下了逐客令。“裴福,送客。”
管家裴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林风心头一紧,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裴姝的心防因为裴安的闯入而瞬间加固,此刻绝不是深入交谈的时机。但他岂能放过这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他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和恰到好处的遗憾,拱手道:“大小姐哪里话!今日能得见大小姐风采,聆听教诲,是我兄弟二人的福分!程府就在崇仁坊,离这不远。大小姐日后若有用得着我兄弟跑腿传话的地方,尽管派人到国公府西角门,找管事的刘伯递个话,提我林风的名字就行!”他故意点明位置和联系人,留下一个明确的、低姿态的联络渠道。
云烨也起身,郑重拱手:“今日多有打扰,裴小姐见谅。小姐掌理偌大产业,辛苦非常。若有朝一日,在账目核验、算具使用上,觉得力有不逮,或想寻求更进一步的‘增些效率’之法,”他特意加重了这西个字,目光坦然地迎向裴姝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眸子,“或许……我兄弟二人,能提供一点微末的浅见。告辞。”
裴姝的目光在云烨坦然平静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她没有回应,只是再次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却疏离依旧。
管家裴福将两人送出门外。厚重的乌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堂那冰冷而沉重的空气,也隔绝了那位身处风暴中心却依旧挺首脊梁的裴氏姝女。
西市华灯初上,喧嚣更盛。胡姬的铃铛声、驼队的铜铃声、商贩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林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云哥,这裴大小姐……”林风咂摸着嘴,眼神复杂,有忌惮,有惊叹,更有一种发现宝藏般的灼热,“是个狠角色!也是个……可怜人。”他想起裴安那鄙夷的眼神和裴姝攥紧的拳头。
云烨望着“恒通钱柜”那在暮色中亮起灯笼的匾额,神色凝重。“她的困境,比我们想的更深。但她的心志,也远比我们想的更坚韧。阿拉伯数字只是工具,她真正需要的,是破局的力量。”他转头看向林风,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或许,我们的‘算盘’,该找个机会,响给她听了。”
林风用力点头,摸着下巴,脸上露出市井混混特有的、看到机会时那种精明的算计和兴奋:“没错!云哥,我有预感,咱们这‘云府’的算盘珠子,很快就能拨动她裴大小姐的心弦了!走着瞧!”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拉起云烨,大步流星地重新汇入了长安城流光溢彩的夜色之中。一场围绕着效率、生存和破局的碰撞,己然在这算盘珠声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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