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屿山的晨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半山腰的张家老宅。
安安站在雕花木窗前，看着远处海面上盘旋的海鸟。一周过去了，她身上的伤己经结痂，锁骨处的金色纹路也恢复了平静。可每当夜深人静，那些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爸爸妈妈车祸时的鲜血，汪灿实验室里冰冷的针头，还有青铜门后那只巨大的眼睛...
“安安，早餐准备好了。”
身后传来轻柔的呼唤。张海杏端着漆木托盘站在门边，盘中的白粥冒着热气，旁边配着几样清淡小菜。她是张海客的亲妹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柔和。
“谢谢。”安安轻声应答，却没有移动脚步。
张海杏放下托盘，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顺着安安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张海客和张海盐在院子里练功。张海客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动作却依然行云流水。
“我哥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谁。”张海杏突然说，“登岛那天你高烧不退，他守了整整三夜。”
安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窗棂。木头上细微的纹路让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记录她生理数据的表格。
******
正午的阳光穿过天井，洒在张家祠堂的青石板上。
张家十几位长辈围坐在八仙桌旁，好奇地打量着安安。她穿着张海杏准备的衣服，袖口还绣着小小的麒麟纹，安静地坐在末位，像一株刚移植来的兰花。
“这就是流落在外的麒麟血脉？”一位白须老者眯着眼睛，“血脉确实纯正。”
“按辈分算，该叫我三叔公。”另一位中年男子和蔼地笑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安安机械地点着头，手指在桌下攥紧了衣角。这些善意让她无所适从。
“安安身体还没恢复。”张海客突然开口，“我先送她回房休息。”
他拄着乌木手杖站起身，伤腿还有些不便。安安如蒙大赦，赶紧跟着离开。穿过回廊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低声议论：
“这丫头怎么呆呆的？”
“听说被汪家折磨得不轻...”
“可怜见的...”
转过拐角，张海客突然停下脚步：“不必勉强自己应付他们。”
阳光透过廊下的藤蔓，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安第一次注意到，他眼尾有一颗泪痣。
“我没事。”她垂下眼睛，“只是...不太习惯。”
走出祠堂，回到安安居住的院子，正准备休息，突然传来张海盐的大嗓门：“张安安！看我抓到了什么！”
他拎着只五彩斑斓的螃蟹冲进来，蟹钳上还夹着半截绳子。张海蛇慢悠悠跟在后面，脖子上的黑蛇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清蒸还是红烧？”张海盐把螃蟹举到安安面前晃了晃。
安安勉强扯出个笑容。她知道他们是想逗她开心，可胸腔里像堵着团湿棉花，连呼吸都费力。
张海客看向张海盐和张海蛇：“族长找你俩。”
等两人走远，他弯腰摸了摸安安的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用勉强自己笑。”
******
夜半时分，安安又一次惊叫着醒来。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窗前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蜷缩在床角，冷汗浸透了睡衣。梦里，父母的车在悬崖边翻滚，后座上的她却被汪灿拽了出来。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冰冷如蛇：“二十七号，你属于实验室...”
“叩叩”——窗框传来轻响。
张海客的身影映在纸窗上，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晰：“做噩梦了？”
安安抱紧膝盖没有回答。片刻寂静后，窗外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他就这么靠着窗根坐下了。
“我父母也死于汪家之手。”他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那时我十岁，海杏才六岁。”
夜风送来海潮的气息。安安悄悄挪到窗边，听见他继续说：“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冲着张家的血脉来的。”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一坐一立，中间隔着薄薄一层宣纸。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黑暗中，安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窗框。一窗之隔，张海客的呼吸平稳而绵长。
潮声渐响。安安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棂上，第一次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重新入睡。
******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
张起灵站在岛屿北面的悬崖边，黑金古刀横放在膝头。通过高倍望远镜，他能清晰看到二十海里外的海面上，汪家的科研船正在安全距离外徘徊。三艘快艇试图靠近漩涡区，却在距离岛屿十五海里处突然转向——那里的海流会形成天然屏障。
“他们进不来。”张海盐嚼着椰子肉走过来，“西边的暗礁区昨天又掀翻了两艘探测艇。”
张起灵的目光移向更远处。三架首升机在云层间时隐时现，像几只饥饿的海鸟，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无形的界限。
“族长！”张海杏在礁石上挥手，“长老们到祠堂了！”
******
祠堂天井里铺着各色绸缎，几位白发长老正在挑选衣料。见张安安进来，最年长的老者颤巍巍起身，捧出一匹月白色的绸缎：“孩子，做件新衣裳。”
张海蛇脖子上的黑蛇突然探出头，叼起一块红色布料。安安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一堵人墙——张海客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
“试试这个。”他拿块蓝布在她肩头比了比，“像不像天空的颜色？”
阳光穿过榕树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安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正被张海杏系上一条五彩绳结。
“驱邪避灾的。”张海杏打了个漂亮的结，“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潜水。”
远处的海面上，汪家的科研船突然拉响警报——他们又一次被变幻的海流逼退。而岛上的人甚至没有抬头，继续着他们的布料挑选，仿佛那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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