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村里那些关于他“天煞孤星”、“克亲克邻”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窜入脑海。
他脸色煞白，顾不得腿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院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停——浓烟正源源不断地从灶房门口涌出。
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弯着腰撕心裂肺地咳嗽，一张小脸被烟灰糊得乌漆嘛黑，只剩下那双漂亮的眼睛被呛得泪水涟涟。
“霜儿！”方寒松魂飞魄散地扑过去，一把扶住她瘦削的双肩，声音都变了调，“伤着哪儿没有，快让我看看！”
青霜咳得惊天动地，好半天才喘过气，抬起那张花猫似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些怒气告状，“三郎，我只是想煮点饭等你回来，可那灶它总冒烟不听话，点不着火。”
方寒松见她没什么事，还能怒气冲冲地盯着厨房，生气勃勃地告状，他高悬的心这才重重落回实处。
看着眼前这张小花脸，他好笑抬起袖子，用相对干净的内衬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和烟灰，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软。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你先在外头透透气，别进来了。”说完，他转身毅然决然地钻进了那依旧浓烟弥漫的灶房战场。
青霜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英勇就义般的背影消失在浓烟中，又象征性地咳了两声，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在烟灰下却异常清亮。
她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在意识里发出平淡冷漠的宣言。
［707！我要一定投诉时空管理局！这破身体五感迟钝就算了，连小小的烟火气都能让它呛得要窒息了。］
系统707冰冷的电子音里透着一丝恨铁不成钢：[宿主，没有投诉通道。请停止对类人躯体的诋毁，专注攻略目标！目标‘方寒松’心疼指数正在飙升，这是刷好感度的绝佳机会！建议宿主趁热打铁，展现柔弱。]
青霜才懒得理会系统707的话，她走到水缸边用葫芦瓢舀了些水对着水面将自己的脸细细擦洗干净。
系统707见宿主不搭理委屈巴巴地为时空管理局辩解：［宿主，这具身体正是因为质量上乘才与凡胎肉身无异，畏惧烟火之气。你投诉完全没有道理哇。］
她对着水面蹙了蹙眉，将葫芦放好，完全将系统707的话当耳旁风。系统707见宿主这副模样只能吃了哑巴亏，默默静音呆系统空间去了。
青霜站在院中盯着院角的厨房，首到看见门缝里渗出的烟渐渐稀薄，她才慢吞吞地趿拉上那双不合脚的布鞋，步履带着一丝不合常理的轻快，进了厨房。
被烟呛到的感觉还没完全消失，扑面而来的柴火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
方寒松背对着门口，坐在灶膛前那个低矮的小木墩上。灶膛里跳跃着橘红色的火焰，温暖的光映亮了他挽起衣袖的结实小臂和专注的侧脸。
听到门响，他微微侧过头，唇边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像初春消融的冰面：“火己燃起了。”
青霜的视线立刻被那跳跃的火焰牢牢抓住。她几步凑到方寒松身侧，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新奇地盯着灶膛里明明灭灭的光亮，眸子里映着火光，亮得惊人。
“三郎当真了得！”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她没想到这个人类新郎居然能够让她弄不燃的火燃得这么旺。
方寒松眉眼舒展，那笑意浅浅淡淡的，带着点追忆的微光：“先慈在时，恪守‘君子远庖厨’之训，从不允我踏足此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她若知晓我如今也算得灶间熟手，怕是要惊异了。”
“只可惜……”他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眼中迅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飞快地别开脸，对着灶膛里劈啪作响的柴火，“她此生，终是未尝过儿子亲手奉上的一餐饭食。”
青霜看着他骤然低垂下去的头颈，那截后颈在灶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脆弱。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紧绷的肩头，生疏地学着记忆中电视剧里人类的样子，笨拙地拍了拍：“三郎，节哀顺变。”
而私下却从她搭着的手游出薄薄一层黑雾轻轻地覆盖在他在外的脖颈，紧贴着感受他身上真正人类的搏动。
方寒松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抬手虚引了一下身侧的位置，转移了话题：“霜娘可是要备些吃食？”
青霜眨了眨眼，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打算效仿你昨天煮的粥，可是……”
她秀气的眉毛苦恼地拧了起来，“不记得你放了多少清水。”
方寒松心下了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握住青霜纤细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温度微凉而柔软，他看着青霜那双清澈得近乎懵懂的眼睛，试探着问：“霜娘此前，是否从未执掌过庖厨？”
青霜很认真地回忆。
短暂的人类生活记忆里，要么是徐见山那个家伙做好了送到她面前，要么是手指在手机上一点，那些装着食物的盒子就会出现在家门口，再不然，就是别人心甘情愿地奉上……
自己动手？
从未有过。
她诚实地点头。
方寒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抬手用力按了按。早该料到的——自知晓她是商户之女时，便该有所预见。
在瞧见她清洗干净露出真容，看见她娇嫩的手的时候他也该联想到的。
勤劳能干的女子脸不会那么娇嫩，手也不会那么纤细。
只有她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才会拥有娇艳欲滴的面容、柔弱白皙的柔荑以及乌黑柔顺的长发。
如此看来，日后他须得每日归家为她备膳，午间温书的那点辰光，怕是要愈发短促，甚至彻底消失了。
草草为青霜弄好午膳，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寡淡的清粥，方寒松心里沉甸甸的。
他匆匆收拾了书本笔墨，又仔细检查了灶膛里的火确己熄灭，这才拄着那根临时充当拐杖的木棍，一步一顿地出了门，赶回村学。
昨日留的课业，须得赶在午后开课前批阅完。
听着那蹒跚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青霜立刻丢开了碗筷，胡乱用水涮了涮，往灶台上一搁。她利落地锁上房门，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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