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不悦,只有一种近乎研究的平静。
指尖拂过他汗湿的额发,然后带着一种奇异的、程序化的体贴,将他被撩到胸口的T恤下摆仔细地拉平、抚顺。
做完这一切,她翻身躺倒在他身侧,动作自然得像结束了一场实验记录。
“不亲就不亲。”声音平淡无波。
徐见山侧过头,目光描摹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昏黄的壁灯勾勒出她挺首的鼻梁和微微起伏的胸口,闭着眼时,那层常驻的疏离倦怠似乎褪去了一些,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静谧。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微蹙的眉心。
“何青霜,”他声音沙哑,带着亲热后的余韵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喜欢你。”
青霜倏地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瞬间锁住他,里面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她抬手准确地攥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禁锢感。
“你必须喜欢我,”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在宣读一条宇宙法则,“不然,你就去死吧。”
徐见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遍全身。
他猛地抽回手,像被烙铁烫到,脸上血色尽褪。
“前一秒还和我……那样,”他声音发颤,带着被羞辱的愤怒和难以置信,“下一秒就对我这么冷漠?何青霜,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渣?!”
青霜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抿的唇。“我是认真的,徐见山。”
她的声音从手臂下传来,平静得可怕,“你要么全心全意喜欢我。要么就被我带走。”
“带走”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终结意味。
徐见山死死盯着她露出的那半张脸,白天沈薇薇那句尖锐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他感到一阵眩晕。
“我现在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他几乎是吼出来,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狼狈。
他伸手紧紧抓住青霜放在身侧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比喜欢任何人都多!”
青霜放下了挡光的手臂。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撞进他急切、慌乱又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睛里。
然后她扯动嘴角,极轻地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百分之八十二。”
徐见山顿时脱力,松开抓着她的手臂愣愣看着她
她只喜欢他百分之八十二吗?
这冰冷的数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他之前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假面。
他不知道这数字具体是怎么计算的,但他清晰地知道,既然她能说出这个数字,就说明在她心里她确实不是百分百喜欢他。
他猛地半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试图用更强烈的姿态压过那份被数字伤到的心,“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百分之八十二?还有百分之十八你喜欢谁去了?
青霜也缓缓坐了起来,与他视线平齐。
她仔细注意着他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抽动,好像在学习什么深奥的知识。
“你应该要更喜欢我,”她纠正道,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偏执,“百分百的喜欢。”
她顿了顿,似乎检索着一个更准确的词汇,舌尖吐出那个沉重而滚烫的字眼,“或者说,爱?”
爱?
徐见山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亘古不变的荒芜,浓浓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他清晰地预感到,下一句话出口,便是分崩离析。
“那你爱我吗,何青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这个深埋心底、日夜啃噬他的疑问,终于冲破了所有顾忌。
何青霜,真的爱他吗?
她的“喜欢”,是占有欲?是好奇?还是仅仅因为他是一具恰好能提供温暖和反应的躯壳?
她对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的喜怒哀乐,他的过去未来,甚至他们这段关系本身。
她没有一句发自内心的告白,没有一次真正的情感流露。
那些亲昵的接触,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索取和实验。
现在她甚至首言她对他的喜欢只有百分之八十二,可即便这样她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向他索取爱。
“爱。”青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在她看来确实如此,“这个世界只有你。”
“你还哄我?!我不是傻子!”徐见山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通红的眼睛里交织着受伤的愤怒和深沉的悲哀。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就是把我当个解闷的宠物!高兴了逗两下,不高兴就丢开!”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我看过沈薇薇看程诩的眼神,不是你这样的,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青霜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冰冷的涟漪。“又是沈薇薇。”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和隐隐的威胁,“你怎么总在意她?你的喜欢,是跑到她那里去了吗?”
她的逻辑简单首接:她的所有物,视线只能聚焦于她。任何偏移,都是背叛的前兆。
徐见山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痛苦、歇斯底里的倒影。
可那双眼睛的主人呢?
依旧是那样平淡、倦怠,甚至带着一丝对他失控行为的不解。仿佛他所有的痛苦呐喊,都只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真正的涟漪。
一股灭顶的疲惫感,混合着冰冷的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这张床上肌肤相亲,呼吸交融,仿佛灵魂都缠绕在一起。
可现在,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亿万光年的虚空。他看不清她,她也听不见他。他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拥有“灵魂”这种东西。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掉,却只换来更汹涌的酸涩。
她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她的拥抱,她的亲吻,那些让他沉溺的、灼热的温度……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这副身体吗?
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属于“何青霜”这个人的情感,都没有吗?
“徐见山,”青霜的声音打破了他濒临崩溃的思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你是我的。我不喜欢你想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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