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
下课钟声刚响，虞星苡便捧着放在书箧中的五遍守规往夫子堂跑去。
夫子堂厚重的木门虚掩着，虞星苡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抬手轻叩了两下木门。
“进。”
季砚怀清冷声音从门内传来，依旧听不出情绪。
虞星苡推门而入。
堂内静谧，季砚怀正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后，案上摊开着一卷古籍，旁边还放着他仿写的五遍守规。
午后阳光落于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衬得他侧颜如玉，却更显疏离。
“季司业。”虞星苡定了定神，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声音携着些许紧绷，“学生来交罚抄的守规。”
季砚怀的目光从古籍上移开，缓缓抬起，落在了那叠新放的宣纸上。
他没有立刻去翻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捻了捻书页的边角。
如墨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情绪沉淀下去，又或者仅仅是光影的错觉。
他压下眉眼，视线重新落回书卷，沉默在堂中蔓延，只有窗外偶尔的鸟鸣。
虞星苡垂眸看着他近乎完美的侧颜，那压在心底的疑问近乎要从口中蹦出：
为何帮她？
为何会仿她的字迹抄写那般多的守规？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这人是注定要与主角团命运纠缠的核心人物，与他有太多的纠缠，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况且......
她心底也有了一点点答案，一个让她有些不敢去想的答案。
虞星苡垂着眼，手指在身侧悄然蜷起又松开。
她敛下所有翻涌的思绪，垂眸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守规己交，学生告退。”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走之际。
“为何要抄那守规？”
清冷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将虞星苡的脚步牢牢定在了原地。
她脚步一滞，愕然转身，对上季砚怀抬起的目光。
为何要抄？这不是他亲自布置的惩罚吗？她能不抄吗？她敢不抄吗？
虞星苡心中疑惑更甚，几乎不假思索开口，“那是季司业您......”
“可换做以前，你不会抄的。”
季砚怀打断她的话，那眸中的情绪不断翻涌，快到令人捕捉不到。
虞星苡剩下的话彻底卡在了喉咙里。
堂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连窗外的鸟鸣都好似消失了。
是啊，换做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有恃无恐的以前。
她定会笑着凑到他跟前，拽着他的袖子软语相求，求他别让她抄那么多；
或是干脆耍赖，把笔塞他手里，让他替她把剩下的都抄了。
那时的她，笃定他会为她兜底。
可那以前，早己被她亲手埋葬在记忆深处。
连她自己都几乎要忘记了，曾经的她在季砚怀面前，是何种面目。
“阿苡，你若不想抄，撒个娇，便够了的。”
季砚怀的声音很轻，轻到虞星苡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起身，绕过宽大书案。
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在午后光影中带起无形压迫感，步步向着僵在原地的虞星苡走来。
然后，他从袖中掏出了另一叠宣纸，递到她眼前，
“这是，剩下的五遍守规。”
虞星苡一愣，猛地抬头，瞳孔深处是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她只觉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却又在看到那叠宣纸的下一秒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
这般整齐的宣纸，一看便知又是他自己仿写的。
他竟然照着她的字迹抄了足足十遍守规？！
“你......”虞星苡张了张嘴，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季砚怀垂眸，将视线落在那叠承载着他隐秘心思的宣纸上。
他从来都没有想罚她抄那什么守规。
罚抄，不过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让她如从前般带着抱怨和依赖跑来寻他的笨拙借口。
他只是想用此事，拉近那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遥不可及的距离。
所以，从罚她那日起，他无事时便学着她的字迹一遍遍抄写。
想着，或许哪一日，她便会像从前那般推开这扇门，走到他面前来。
想着，若她来了，若她不想抄，或者抄不完……
他这里，便总有替她备好的。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她带着撒娇的求助，而是这份她独自咬牙抄完，规规矩矩呈上的五遍守规。
“......”
酸涩和震惊翻涌不息，几乎要将虞星苡淹没。
那叠他亲手仿写的守规，此刻在她眼中烫得惊人，她几乎是本能想要去接。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宣纸边缘的刹那，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骤然涌来。
三年间那分割离散的痛楚在此刻无限放大，几乎要将她狠狠贯穿。
季砚怀是原著中智计无双，最终站在权力巅峰的核心主角之一。
他身边围绕着的是气运之子，是未来的帝王将相，是注定要书写传奇的人。
她和他，从来就不该是一条路上的人！
虞星苡强迫自己抬起头，杏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
“学生不敢，学生自己的惩罚，自己承担便是，司业日理万机，学生不敢劳烦。”
季砚怀指尖一颤，那手中的宣纸未及拿稳，不受控制往下落。
窗棂也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劲风涌入之时，将那宣纸卷起，纷纷扬扬西散开来。
季砚怀维持着递出的姿势，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
他以为能拉近的距离……
他以为能唤回的依赖……
在此刻彻底撕碎。
“从前是学生年幼无知，不识尊卑，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季司业海涵。”
虞星苡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往后，学生定当谨守本分，尊师重道，再不敢有半分逾矩，那些旧事学生早己忘了，也请季司业莫要再提。”
言罢，再也不敢停留，仓促离去。
季砚怀未语，低眸望着满室狼藉。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却似乎再也落不进他的眼底。
视线模糊了一瞬，他轻声呢喃：“阿苡……”
虞星苡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那令人窒息的空间，只想立刻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角落。
然而，门扉刚刚合拢，一只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便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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