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苡长叹口气，硬着头皮展开宣纸，认命的念起来，声音越来越轻，
“我，我的喜好是打架，我的特长是吃饭，我害怕的是无架可打，无饭可吃......”
虞星苡话音落下，议事堂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哄笑。
连向来端肃的季砚怀都轻颤肩膀，以指节抵唇掩饰笑意。
张夫子将手中的宣纸抖得哗啦啦作响，气得胸腔剧烈起伏，“虞二小姐，此次命学子们撰述课业，乃为诸位延展特长，以寻得更契合自身的课业方向。您如此乱写，对得起季司业的一片苦心吗？”
虞星苡站在原地，自知理亏，半句话都不敢说。
虽说她脸皮厚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当着全校学子的面被“行刑”，她还是有些尴尬的。
不用想都知道，纪言修现在看她的眼神肯定不屑到了极点。
季砚怀眼底笑意未褪，却在抬眸时敛成清隽温雅的弧度，“虞二小姐既言喜好打架，那便到习武场去学武吧。”
“啊？！”虞星苡猛地抬头。
张夫子愣住，忙拱手言道：“季司业，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入习武场......”
虞星苡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季砚怀敛眸，起身之时，竹纹外袍掠过桌案，“数年前，曾有个女子同我说过一个故事。
故事中，有一女子唤木兰，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打了无数胜仗。她还说，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也可顶一片天。”
虞星苡眼睫稍颤，促狭抬眼看着季砚怀步步逼近，有些无措。
季砚怀稳步向前，待走到她面前之时，方才止住了脚步，那双黑眸翻涌着潮浪，
“也是因她所言，在下前去求皇上开创女子入学政策，才有了史上第一所招收女弟子的凌安学府。”
虞星苡薄唇轻动，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这件事。
没错，当时凌安学府招收弟子时，她曾忿忿不平抱怨说为何女子必须在家相夫教子，非要听取那什么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哪想到季砚怀竟会将她随口的戏言深埋心底，真的为天下女子凿开一扇求学之门。
纪言修狐疑抬眸，浅绿色的瞳仁静静扫了眼虞星苡。
自他印象中，这虞家二小姐性子顽劣跳脱得紧，除了总爱在他面前露面搏存在感外，再无其他。
这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之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自她之口。
然观季砚怀神情端肃，谈及往事时，目若朗星不似虚妄，此话好像真出自于她口中。
季砚怀言罢，垂下眼，笑了，“女子该有自己的天地，如今这习武场的门，便由你第一个迈进去。”
虞星苡抬眼时，便见窗棂外的暖阳落下，在他眼底融成一汪揉碎的星河。
她忽然想起那年暮春，尚还青涩的季砚怀站在凌安学府门前，弯着眼笑着对她说：
‘阿苡说得对，待我有所成就，定求圣上开创女子入学政策，届时，阿苡定要做支持我的人，我一定会做到的。’
此刻日光攀上他眉骨，将当年那个信誓旦旦的少年与眼前端肃的司业重叠。
虞星苡眉眼忽地凝起些许雾气，瞳孔有一瞬失神。
现在，他真的做到了。
可，她却没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他还是那个稳重端庄的季砚怀，她亦还是那个毛毛躁躁的虞星苡。
可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一切都在纪言修生辰那日，那暴雨狂袭的那日，变得彻彻底底。
季砚怀将桌案上写着‘武’字的木牌递给她，“兴许开创女子习武先例后，真的会有如木兰那般的女将军驰骋沙场。”
虞星苡抿了下唇，若不是乔晚晚还有这个可能。
可她只是个短命炮灰啊，怎么可能掀起这改变女子命运的浪潮？
见她不收，季砚怀便在一众学子面前弯下腰，将武字木牌亲自系于她腰间。
“！！！”
议事堂内众人皆瞠目结舌。
望着季砚怀为虞星苡系木牌的动作，众夫子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招财更是瞪大了眼！
用自家小姐的话术来说便是，他真想把这一幕刻在烟上，吸进肺里。
季司业对自家小姐这么温柔，莫不是真对小姐生了心思？
若真是如此，虞家祖宗在底下也不知跟阎王磕多少个头了，才换来这般好的姻缘。
虞星苡睫毛轻颤，略一抬眸，望向季砚怀之时，恰好他也抬眼看来——
只是，虞星苡有些不解。
为何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般的......
那般的愧疚与难过呢？
就好似，他做了好对不起她的事。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
纪言修盯着前方两道身影，喉结滚动两下，胸腔似有团无名火在烧。
他本想扭头不看，却如何也压抑不住烦躁不安的思绪。
“虞二小姐这般特立独行，”他蓦然出声，眼底的冷意在此刻似能结霜，“又是想吸引何人的注意？”
议事堂里的窃笑骤然凝固，众人屏息看向冷面如霜的纪言修。
虞星苡更是被他这一语震得浑身一僵，转身时撞进纪言修那裹挟着冷意的眸子里。
那抹绿意深如寒潭，不知不觉便让她想起了三年前的某个雨夜。
他厌恶垂眸对她说的那句‘别再试图用这种卑劣手段引起本宫注意’
那时，他也是这般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议事堂于此刻也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
“噗，这虞星苡为了吸引季司业的注意，还真是什么招式都敢用。”
“勾搭太子不成，现如今又试图用这方式吸引季司业。”
“季司业心软，还真替她亲手系上武字牌了。”
......
虞星苡指尖攥紧腰间木牌，听见周遭的议论声如针尖般扎进耳膜。
三年前雨夜记忆混着此刻的难堪翻涌上来，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抖。
“太子殿下所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清亮如银铃的嗓音穿透议事堂，乔晚晚扬着下颌挡在虞星苡跟前，琥珀色眼眸里燃着不服输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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