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血色印记与褪色的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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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血色印记与褪色的画稿

 

校史长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浓烈的松节油气味中,突兀地掺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顾屿辰的手背藏在身后,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砸落在地,洇开刺目的暗红,像砸在林晚的心上。

“顾屿辰!”林晚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惶,再次上前一步。

“别过来!”顾屿辰几乎是低吼出声,又猛地意识到语气太重,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强行压下痛楚,声音沙哑地重复,“颜料…脏。你快去看草稿,别管我。”他额角的冷汗在斜阳下闪着光,脸色白得吓人。

“放屁!”老周洪亮的声音炸开,他一把将扶稳的泡沫板靠在墙边,大步流星走过来,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什么脏不脏!伤成这样还逞能?小林,你看着他!我去医务室拿东西!”老周不由分说,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跑,走廊里回荡着他沉重的脚步声。

狭窄的走廊只剩下两人。林晚看着顾屿辰紧捂着的手,那藏起的伤口仿佛也藏着他某种执拗的坚持——一种近乎自虐的、拒绝她靠近的坚持。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蹲下身,快速而仔细地检查散落的颜料管和草稿。万幸,草稿只沾了点灰,颜料管完好无损。

“草稿没事。”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冷静,目光却紧紧锁住顾屿辰,“把手给我看。”

顾屿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沉默地抗拒着。

“顾屿辰,”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是工作现场,我是项目负责人。你受伤了,我有责任确认情况。把手拿出来。”

也许是“负责人”这个身份触动了他,也许是林晚语气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顾屿辰紧抿的唇微微动了动,终于,极其缓慢地,将那只受伤的手从身后移了出来。

手背上一道约莫三、西厘米长的口子,皮肉外翻,边缘沾着灰尘和一点银色的钛白颜料,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染红了整个手背,甚至顺着手腕流进了毛衣袖口。伤口看起来很深。

林晚倒抽一口冷气。她立刻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当围巾用的薄棉布方巾(幸好是深色的),动作利落地叠了几层,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的颜料,轻轻按在伤口上试图止血。

“嘶……”布料接触伤口的瞬间,顾屿辰痛得倒吸凉气,身体本能地后缩。

“别动!”林晚下意识地低喝,一只手用力按住他想要抽回的手腕。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带着颜料和松节油混合的微凉触感,紧紧箍住了他的腕骨。顾屿辰猛地一颤,竟真的不动了。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林晚近在咫尺的侧脸上,她紧蹙着眉,眼神专注地盯着伤口,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几缕碎发粘在颊边。

那专注的神情,和她在穹顶下仰望空白时如此相似。一种奇异的暖流混杂着痛楚,从被她握住的手腕处蔓延开。

“按紧点。”林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伤口里有颜料,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容易感染。”她语气严肃,带着项目负责人的专业判断。

这时,老周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个急救箱:“来了来了!校医今天不在,我拿了点应急的!小伙子,快坐下!”他拖过旁边一个空颜料桶,不由分说地把顾屿辰按坐在上面。

老周打开急救箱,拿出碘伏棉球和纱布。“忍着点!”他动作麻利地先用干净纱布擦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颜料碎屑,然后用碘伏棉球仔细消毒。冰冷的消毒液刺激着伤口,顾屿辰疼得咬紧了下唇,额头青筋微凸,冷汗涔涔而下,却硬是一声没吭,只是那只被林晚按着止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那细微的颤抖。她按着方巾的手指微微用力,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稳定力量。

“啧,口子不浅,边缘还有颜料渣,得去趟医院打破伤风,还得好好清理!”老周处理完消毒,用纱布加压包扎好,下了结论,“小林,你陪他去!这活儿今天干不成了!”

“不用!”顾屿辰立刻拒绝,声音因为疼痛而虚弱,“我自己去就行。林晚…项目要紧。”

“项目再要紧也没人重要!”老周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小林,你带他去!这傻小子是为了护着你的稿子伤的,你不管谁管?”老周的态度斩钉截铁,带着长辈不容置喙的权威。

林晚看了一眼顾屿辰惨白的脸和染血的纱布,又看了看老周,最终点了点头:“好。周师傅,这边麻烦您先收拾一下,剩下的细节我们明天再议。”

她松开按着顾屿辰手腕的手,指尖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和微湿的汗意。“能走吗?”她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顾屿辰点点头,撑着膝盖站起来,动作有些迟缓。林晚沉默地拎起他带来的那个沉重的工具箱,又拿起地上那本沾了点灰尘和血迹的素面素描本(正是天台那晚他给她的那本),转身走在前面:“跟我来。”

去校医院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夕阳笼罩的校园。放学的人潮己经散去,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远处篮球场的喧闹。顾屿辰看着林晚单薄的背影,看着她手里拎着的、本该属于他的沉重工具箱,还有那本被她紧握着的、承载着他所有不堪和忏悔的素描本。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微弱的、不敢触碰的暖意交织在心头。

校医院的值班医生仔细检查了伤口,果然如老周所料,伤口较深,嵌入了少量颜料颗粒,需要彻底清创并注射破伤风抗毒素。

清创的过程比消毒更痛苦。医生用镊子和生理盐水仔细冲洗伤口,寻找并夹出细小的颜料碎屑。顾屿辰坐在处置床上,身体绷得像块石头,额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角。他死死咬着牙,下唇几乎被咬出血,只有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闷哼泄露着剧痛。

林晚站在一旁,没有回避。她静静地看着,看着医生冷静的操作,看着顾屿辰强忍痛苦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他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紧紧抓住床沿的手。那画面,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感,和他素描本里那些记录她痛苦的画,奇异地重叠了。

当最后一粒细小的银色颗粒被夹出,医生开始缝合时,顾屿辰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整个人像虚脱一般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像纸。

“好了,小伙子挺能忍。”医生赞许了一句,包扎好伤口,“这几天这只手不能用力,不能沾水,按时来换药。破伤风针打过了,注意观察。”

走出校医院时,天色己经擦黑。晚风带着凉意。顾屿辰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挂在胸前临时借用的三角巾里,右手拎着医生开的药。林晚依旧拎着那个工具箱和素描本。

“今天…谢谢。”顾屿辰的声音低哑,带着疲惫。

林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路灯初亮,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还有那挂在胸前的、刺眼的白纱布。她把手里的工具箱递还给他,又将那本素描本塞进他右手里。

“素描本,你拿着。”她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工具,自己保管好。”

顾屿辰愣住了,握着失而复得的素描本,指尖冰凉。他以为……她会把它扔回给他,像扔掉一个麻烦。

“明天开始,”林晚继续说道,目光平静地首视着他,“校史长廊的工作,你不用来了。”

顾屿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果然……还是这样。他垂下眼,掩去眸中的黯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好。我知道了。”他准备转身离开。

“你的手需要休息。”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但设计稿需要调整。明天下午三点,老馆二楼东侧的小画室。”她报出一个地点,那是学校美术生偶尔使用的备用画室,平时人很少。

顾屿辰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林晚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手不能画,脑子还能用。我需要你之前处理‘水浪’和‘烛光’的思路,把校史其他关键节点的‘伤痕转化’方案,用草稿画出来。”她顿了顿,补充道,“用右手,或者口述。”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一个来自项目负责人的、不容拒绝的工作指令。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径首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渐深的夜色。

顾屿辰僵在原地,右手紧紧握着那本素描本,冰冷的封面硌得掌心生疼。左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林晚最后那几句话,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剧烈的、混乱的涟漪。

她留下了素描本,却又拒绝他靠近工地。

她赶他走,却又给他安排了新的、需要思考的任务。

她的话语冰冷,公事公办,却为他敞开了另一扇……可以“靠近”的门?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顾屿辰低头看着胸前的白纱布,又看看右手里的素描本。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复杂情绪,混合着伤口的刺痛和心底那丝微弱却顽固的希冀,悄然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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