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大了，吹得林晚的校服外套猎猎作响。她紧紧攥着那本沉甸甸的素描本，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月光下，顾屿辰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肩膀的轮廓在宽松的卫衣下带着未愈的脆弱感，他微微低着头，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那些被炭笔凝固的瞬间——她的疲惫、她的倔强、她的绝望、她的孤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防。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此刻却苍白脆弱的少年，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呜咽。
最终，林晚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将手中的素描本，极其用力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仿佛抱着的不是一本画册，而是一块沉甸甸的、带着体温和痛楚的……来自过往的碎片。
她转过身，背对着顾屿辰，一步一步，走向天台的出口。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在她即将消失在铁门后的阴影里时，顾屿辰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微芒，追了上来，清晰地穿透风声：
“林晚……”
“我还能……看着你画画吗？”
“就只是……看着。”
林晚的脚步在铁门边顿住，身影在月光和阴影的交界处凝固。她没有回头，抱着素描本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几秒钟后，铁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黑暗中。
空旷的天台上，只剩下顾屿辰孤零零的身影，和满地清冷的月光。他依旧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铁门，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左肩。那里，一道狰狞的伤疤，正隔着衣物，无声地诉说着那个雨夜的疯狂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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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洒在青屿中学图书馆老馆的走廊上。空气中浮动着旧纸张、灰尘和木头书架特有的混合气味。这条连接着新旧两翼的狭长走廊，即将被打造成承载学校历史记忆的“校史长廊”。此刻，走廊两侧的墙面己经清理干净，露出了斑驳的旧底子，等待着被赋予新的意义。
林晚蹲在地上，身边摊开着巨大的设计草图、颜料样本和几本厚厚的校史影集。她眉头微蹙，指尖划过墙面上几道深深的、无法完全抹平的旧裂缝，又对比着设计图上流畅的历史时间轴，陷入了沉思。这种原始肌理与精细图文的矛盾，比图书馆穹顶的空白更让她感到棘手。
“啧，这老墙，脾气比老周还倔。”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调侃。
林晚抬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头发花白的老校工周师傅（大家都叫他老周）正背着手走过来。他在这所学校待了快西十年，是真正的“活校史”，也是这个项目校方指派的顾问。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墙面。
“周师傅。”林晚站起身打招呼。
老周摆摆手，蹲下来摸了摸那道最深的裂缝，手指上沾满了陈年的灰。“小姑娘，别光想着盖住它。”他声音洪亮，像敲响一口老钟，“这些疤，也是校史的一部分。58年大台风刮的，那年我刚进校，亲眼看着雨水从这条缝里灌进来，淹了半个书库！”他浑浊的眼中泛起回忆的光，“还有这儿，”他指着另一处颜色略深的印记，“是当年红卫兵小将凿‘忠字台’留下的凿痕，后来补了几次，色儿总不对。”
老周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早己尘封在档案里的往事，在他口中变得鲜活而具体，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墙面的每一处斑驳，如同抚摸着自己大半生的印记。林晚静静地听着，看着那些被老周赋予了生命力的“伤痕”，脑海中那个在负一层会议室闪现的、关于“利用伤痕”的念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次清晰地荡漾开来，并且迅速与眼前的老墙重叠、融合。
“周师傅，”林晚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指着设计稿上那条象征时间轴的河流线条，“如果……我们不掩盖这些裂缝和痕迹，而是让它们成为这条河流的一部分呢？就像历史的支流，或者……河床上的礁石？”
老周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拍了下大腿：“嘿！这主意带劲儿！让这些老疤开口说话！比光贴照片强！”
“什么主意这么带劲儿？”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林晚和老周同时转头。
顾屿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浅灰色薄毛衣，外面随意套了件敞开的深色休闲西装，身形依旧清瘦，但脸色比天台那晚好了些。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半透明的塑料工具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型号的画笔、颜料管、调色刀、还有成卷的遮蔽胶带。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抹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同学？”老周显然认得这位“风云人物”，有些意外，“你这是……”
“周师傅，林晚。”顾屿辰走上前，将沉甸甸的工具箱放在林晚脚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目光扫过林晚摊在地上的设计稿和老墙的斑驳，最后落在林晚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校史长廊项目，我申请加入美术组。李主任批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工具，我带了点。需要搭把手的地方，随时叫我。”
林晚愣住了。她看着脚边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工具箱，里面甚至有几支她之前在画室常用的、价格不菲的进口扇形笔。他……是认真的？而且动作这么快？
老周看看顾屿辰，又看看沉默的林晚，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打趣道：“哦？顾少爷这是要体验民间疾苦，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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