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某个以严谨和古老闻名的城市。深秋的风裹着细雨拍打着玻璃，一栋冰冷奢华的公寓里，顾屿辰像个精致的囚徒。落地窗外的街道铺满梧桐叶，偶尔有撑伞的行人匆匆走过，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这繁华却与他无关。
他被"发配"到这里己经快一个月了。所谓的精英预科学校，课程枯燥得让人发疯。周围都是跟他一样被家族"流放"过来镀金的富家子，课间总聚在休息室里谈论限量版跑车和地中海游艇。那些虚伪的笑声、炫耀的话语，听得他耳朵生疼。每天清晨看着镜中自己西装革履的模样，都觉得讽刺——这身行头像极了精致的枷锁。
手机被没收了，只留下一台只能联系特定号码的卫星电话。笔记本电脑被装上监控软件，连网页浏览记录都会被同步发送到父亲邮箱。父亲派来的吴助理像影子一样跟着他，说是照顾生活，实则严防死守。从早餐的牛奶温度到晚上几点熄灯，都要严格按照日程表执行。更过分的是，所有寄往国内的信件都会被拆开检查，连明信片都不放过。
深夜躺在床上，艺术节那天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林晚晕倒在台上，脸色苍白如纸，撕心裂肺喊出"恨他"的声音，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还有江澈冲上台抱住她时，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一遍遍回想自己当时的行为，当众撕开她的伤口，像个失控的疯子，只是为了发泄可笑的嫉妒和不甘。
"混蛋......"顾屿辰一拳狠狠砸在玻璃窗上，指关节瞬间红肿。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懊悔和恐慌。他把她彻底推开了，推到了江澈那边，推到了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踢翻了脚边的真皮拖鞋。目光扫过书桌，桌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经济学教材，下面却压着一张从素描本上撕下来的、边缘己经起毛的纸——正是林晚当初画的他被冰水泼后、眼神危险的速写！
这是他从那本被他强行带走、后来又"还"回去的素描本里，唯一偷偷撕下来藏起的。画上的他眉头紧皱，眼神凶狠，嘴角挂着冷笑，活脱脱一个幼稚的掠夺者。现在看来，无比讽刺。
他拿起那张皱巴巴的画纸，指尖拂过炭笔的痕迹。以前总觉得这画冒犯了自己的尊严，现在却只觉得无地自容。画里那个傲慢的自己，亲手把最珍贵的东西推开了。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被困在这里！他得知道她怎么样了！那个吴助理看得太紧，连出门倒个垃圾都要跟着。硬来肯定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深夜十二点，确认助理在隔壁房间睡熟后，顾屿辰像做贼一样溜到客厅。卫星电话放在玄关的雕花桌上，冰冷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光。他记得一个号码，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拨的号码——苏晓晓的。开学时填的联系方式表，他扫过一眼，鬼使神差地记住了。
深吸一口气，他凭着记忆按下那串数字。卫星电话拨号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每一声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混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漫长的等待之后，电话居然通了！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女声传来："喂？谁啊？大半夜的......"
"苏晓晓？"顾屿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顾屿辰。"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然后传来苏晓晓瞬间拔高的、充满怒火的声音："顾屿辰？！你还有脸打电话？！你害晚晚害得还不够惨吗？！她现在学都没法上了！你满意了？！"
顾屿辰的心猛地一沉！学都没法上了？！"她......她现在在哪？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干涩发紧，手指死死攥着电话线。
"她在哪关你屁事！"苏晓晓气得声音发抖，"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妈差点把她逼死？！她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能喘口气了，求求你别再阴魂不散了好吗？！算我求你了顾大少爷！放过她吧！"
"我......"顾屿辰喉咙像被堵住，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记忆里母亲羞辱林晚的画面，和自己失控的所作所为，像潮水般涌上来。"我只想知道......她还好不好？画画......还在画吗？"他艰难地问。
"画！当然画！晚晚比你强一万倍！她靠自己画画挣钱，摆地摊都画！比你这种只会靠家里仗势欺人的混蛋强多了！"苏晓晓吼完，似乎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补了一句，"顾屿辰，我告诉你！晚晚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你有多远滚多远！"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顾屿辰握着冰冷的卫星电话，僵在原地。苏晓晓愤怒的吼声还在耳边回荡。
"靠自己画画挣钱......摆地摊都画......"
"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最痛的地方。她真的......把他彻底剔出了她的世界。用她自己的方式，倔强地、艰难地活着，哪怕摆地摊。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速写，画上那个眼神危险的自己，此刻显得如此面目可憎。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悔恨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异国他乡的深夜里，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顾家大少爷，像个迷路的孩子，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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