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醒来的时候，医务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床单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她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脑子像生锈的齿轮，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昨天的事。
颁奖台上刺耳的议论声、顾屿辰扭曲的脸、还有江澈冲上台时带起的风，突然像潮水般涌进脑海。林晚猛地坐起身，胃里一阵翻涌，喉咙泛起铁锈味。
"晚晚！你醒了！"守在床边的苏晓晓吓得差点打翻保温杯，眼睛肿得像核桃，"医生说你低血糖，还受了刺激......"
林晚伸手要水，喉咙干得像砂纸。冰凉的水流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火。她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哑着嗓子问："学校现在怎么样？"
苏晓晓的眼神立刻躲闪起来，摆弄着衣角说："江澈学长找班主任说了情况，顾屿辰那混蛋就是造谣......"
"可大家都信了。"林晚扯了扯嘴角。她想起昨天台下那些眼神，像带着倒刺的网，把她困在台上动弹不得。奖杯摔碎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些"单独辅导"的脏水，早就泼得她浑身发臭。
她掀开被子要下床，苏晓晓慌忙拦住："再歇会儿吧！江澈学长说等你醒了......"
"不用了。"林晚甩开她的手。动作太急，输液的针孔又渗出一滴血，染红了棉签。她弯腰穿鞋时，瞥见床头柜上的手机——锁屏己经被几十条消息和未接来电塞满，大多来自不认识的号码。
走出医务室的路格外漫长。阳光晒在头顶，林晚却觉得浑身发冷。路过篮球场时，几个男生的议论声随风飘来："就那个转学生？听说被包养......""啧啧，看着挺清纯......"
她攥紧帆布包的带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身后传来苏晓晓小跑的脚步声："晚晚！等等我！江澈学长在画室等你，他说要想办法澄清......"
"我要退学。"林晚突然停下脚步。风卷起路边的枯叶，扑簌簌地打在她腿上。苏晓晓的表情凝固了，眼圈瞬间又红了："你疯了？！那些都是谣言！"
"晓晓，"林晚看着远处操场飘扬的校旗，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吗？昨天晕倒前，我听见前排女生说'装什么清高'。"她顿了顿，喉咙发紧，"当所有人都觉得你脏，解释还有什么用？"
回到宿舍，林晚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她蜷缩在墙角，任水流冲刷皮肤。昨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顾屿辰扬起下巴的得意、江澈发红的眼眶、还有自己撕碎证书时，纸片飘落的慢镜头。
等她浑身湿透地走出来，苏晓晓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画稿。"晚晚，你看看这个。"好友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写着《惊天大瓜！艺术节黑幕背后的权色交易》，配图是她和江澈在画室的模糊背影——那是上周帮忙调画架时，不知被谁偷拍的。
林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笑到最后，她蹲下来捂住脸，指缝里渗出温热的液体。
收拾行李时，林晚把《破茧》塞进帆布包最底层。那是她画了三个月的作品，画的是一只蝴蝶从残破的茧里挣脱，翅膀上还沾着黏液。现在看来，倒像是个讽刺的预言。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晓晓抱着她的颜料盒，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江澈学长联系了校外画室，说可以帮你办画展......"
"对不起。"林晚抱了抱好友，转身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嘴角却还挂着笑。原来人在最绝望的时候，连表情都会失控。
走出校门的瞬间，林晚突然想起开学那天。顾屿辰的篮球砸中她后脑勺，颜料盒飞出去，在柏油路上炸开绚丽的色彩。那时她还觉得，这是命运送来的见面礼。
站在马路边，林晚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父亲的号码被拉黑了——昨天深夜，他发来最后一条消息："顾家托人来说情，你别再惹事。"她删掉所有未读消息，把手机关机塞进包里。
鬼使神差地，她走向学校后门。青藤画廊的招牌在风中摇晃，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几幅水彩画，角落还贴着她上个月寄卖的《雨后》。陈老板正在擦玻璃，看到她背着巨大的帆布包，脸色瞬间变了："小林？你这是......"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陈老板慌忙打开侧门，把她拉进店里。暖黄的灯光下，松节油的气味混着咖啡香，突然让她溃不成军。
"我退学了。"她哽咽着，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到顾屿辰在颁奖台上的污蔑，陈老板气得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这帮小兔崽子！我明天就去学校找校长！"
"没用的。"林晚擦了把脸，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陈叔，您知道哪里能打零工吗？我......"
"打什么零工！"陈老板瞪圆了眼睛，转身推开里屋的门。狭小的储藏室堆满画框，角落支着张折叠床，"这地儿你收拾收拾就能住，白天帮我看店，晚上随便画画。房租？你教我女儿素描，咱们两清！"
林晚愣住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老板从货架上拿下瓶颜料，塞到她手里："上次你说想试温莎牛顿的群青，一首给你留着呢。"
滚烫的眼泪砸在颜料瓶上。林晚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再黑的夜，也会有裂缝。光就是从那儿钻进来的。"她握紧颜料，帆布包里的《破茧》硌着后背，突然不再那么疼了。
当晚，画廊打烊后，林晚支起画架。白炽灯嗡嗡作响，她盯着空白的画布，迟迟下不了笔。首到凌晨三点，第一缕月光爬上窗台，她才蘸起群青——这次，她要画一束从裂缝里生长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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