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任川无精打采地扒拉着面前的饭菜，屠泳茗见状轻声问道：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
“没有，就是今天出了个大案子。唉，内容我就不跟您细说了，吃饭呢。”
屠泳茗翻了一眼：“你娘我啥大风大浪没见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然，成天辛苦搏命为个啥？不就为一口吃的吗？你们能碰上的大案子，顶天也就死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任川瞧着屠泳茗不屑的眼神，恍然想起，她可不是那种娇小姐，是家道中落在困苦中挣扎起来的女强人。
平时那种小女人、富家千金、讲吃讲穿讲排场，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要信了，就该被她狠狠拿捏了。
想到这里，任川暗叹：何德何能，有个这样的老妈啊？
见他不说话，屠泳茗催促道：“说呀，我倒想看看，啥案子能让我宝贝儿子吃不下饭。”
任川挠头，只得相对含糊地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屠泳茗歪头想了想，展颜一笑：
“咋？见着碎尸块儿就吃不下饭了？
当年我跟你爹在死人堆里猫了两天两夜才逃出生天。
那发臭的、发烂的，缺胳膊少腿儿，半边脸的，海了去了。
打那之后，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人啊，死了就是一滩血水一堆骨。
跟这碗里的酱肘子，溜鱼片儿的，有什么区别？没有。”
屠泳茗说着，顺手夹了一筷子溜鱼片放在任川的碗里。
任川眉头紧皱，心道：不愧是亲妈，是懂得怎么恶心人的！
瞧他苦着脸的那副模样，屠泳茗掩嘴偷笑，有种小孩子使坏得逞后的快乐。
盯着碗里的鱼片，想着刚刚屠泳茗说的话，脑海中又浮现出解剖室里的尸体，任川食欲全无。
有时候，他也挺佩服姜理的，总能平静如水地在解剖室里泡着。
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屠泳茗，任川放下筷子，左顾右盼地问道：
“莫娇今天走挺早啊。”
“她今天就没来。”
“啊？为什么？是生病了吗？有没有联系过她？”
屠泳茗撇嘴：“你着什么急？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
“没有啊！我能做什么？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屠泳茗打量着任川，半晌收敛笑容，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
“她今天一早打了电话过来，说辞职不干了。”
任川不信，莫娇有两个弟弟妹妹要养，他不信还有哪家给的薪水能比他屠公馆给的高。
他也不信还有哪个东家，能给她那么多自由的时间。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屠泳茗，暗忖：不会是老妈把她赶走的吧？
屠泳茗虽然没有看任川一眼，却像是会读心术一般：
“你别多想啊，她是自己要走的，可不是我把她赶走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她问问。”
任川讪讪地笑了笑，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屠泳茗瞪了他一眼，笑骂道：
“吃不下就赶紧滚，出去了早点回来。”
任川一呆，再次感叹：不愧是亲妈，知道自己想干嘛！
他尴尬地笑着应了一声，迅速跑了出去。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凉爽，让任川的心情更加烦躁。
一路飞驰来到福如居，停下车，却没有立刻下去。
他坐在车里琢磨着：见面该怎么说？难道是因为送她首饰这事儿让她困扰了，她想要避开自己？那现在去找她，岂不是自讨没趣？
可是，万一她是家里有什么事呢？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又不好意思跟自己说，一个人扛着可怎么好啊？
不对不对，她还有杨韧那个老师帮忙呢。
她都不肯收我的礼物，明明白白都拒绝了我，我还上赶着来找她，太舔了！
算了，不关我的事！
任川想着，发动车子，掉头往回开。
开了半路又寻思自己只是没来由地送她礼物，又没有表白自己的心意，也许她是没明白呢？
再说了，都是朋友嘛，就该互相帮助嘛。
对对对，就是这样，只是关心朋友，不算什么。
任川边想边把车又开回了福如居。
这次他唯恐自己会打退堂鼓，啥都没想，停车下车锁车，一鼓作气冲进了福如居。
福如居里糟乱的环境让他有些吃惊，一想着莫娇独自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住在这样的地方，莫名替她难过。
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弯腰躲过晾晒在院子里犹如万国旗的衣物被褥，在昏暗的角落发现了楼梯。
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他记得莫娇家的地址。
刚想上楼，就撞上了一名老太太。
老太太个头矮矮的，骤然见到任川这高大的身影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任川被她的惊呼声唬得后退半步。
老太太站在楼梯上打量着任川，问道：
“喔唷，长得跟个铁塔似的，怪吓人的。
你哪里人啊？没见过你呀，来找人的？”
任川尴尬地笑着点头。
“你找谁呀？”
“……啊，找莫娇。”
“莫娇啊，哦，那个带着弟弟妹妹住顶楼上头的那个女娃娃啊？”
“是。”
“哎呀，你来晚了，他们今天下午就搬走了呀。”
“搬走了！？搬哪儿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呀，人家搬去哪里为什么要告诉我呀？”
任川无语，思索片刻问道：
“那，有个叫杨韧的老师，住哪里，你知道不？”
老太太歪头，伸手指了指楼上：
“知道知道，三楼，305号房。说起来嘛，他跟莫娇关系顶好的咧。
经常帮莫娇的弟弟妹妹补课，莫娇也时不时去帮他做家务，烧饭给他吃。
好的呀，就跟一家人似的。我们还以为会喝上他们的喜酒呢，没想到，莫娇突然就搬走了！”
这些话任川听着浑身刺挠，不等老太太继续唠叨，说了声谢谢，便硬是从她身旁挤过，快步上了楼。
来到305号房的门前，有灯光从门缝下溜出来，一旁的窗户拉着窗帘，也透着光。
任川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心里涌起一阵烦躁的情绪，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杨韧穿着老头背心和白短袖以及一条灰色的西裤茫然地望向任川。
迟疑片刻，他认出了任川，却是满脸疑惑：
“任探长？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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